一. 午夜。船帆型的SDB总部大楼灯火通明，人们忙着收集、核对随着最后一场票据交换带来的最新数据。没有到外地分行慰问的高管们，热烈地争论着这些不断传来却又没有多大实际意义的数据对本行营业收入、坏账准备和利润可能造成的些许影响。这种人为制造的作战室氛围让卷缩在角落沙发里的我不由得暗自发笑。说来多少有些荒唐，尽管我国的大小银行都早就实现了帐务处理的计算机化，但从总行领导到最基层的小职员依旧固执地在年尾的这一夜，一边打着哈欠骂娘一边在千百亿银行资产帐上做着连芝麻绿豆都算不上的增减。事实上五天前电脑已经告诉高管们，今年本行的利润增长率铁定超过XX。没有这个底我也不会在下午的中层干部会上以差不多是咬牙切齿的口气说：“弟兄们，这两年你们给咱们中国人争足了面子！你们用事实告诉美国人，只要体制稍加变换，中国人也不是吃素的！” 话音为由衷的掌声打断。一些与我共事多年的老银行知道，平素嬉皮笑脸的我，只有赢而且是大赢的时候才会变得“杀气腾腾”。

差不多快要睡着了的时候，我听到了成千上万的人狂热地齐声用另一种方式使用着阿拉伯数字：“十、九、八……” 那是聚集在不远处万象城广场上的年轻人。尽管是在32层楼上，我依然可以感受到那吼声中蕴藏着的他们对新的一年的憧憬和自信。在他们的脑袋里有无数创意、发明和白手起家的计划，他们赶上了好时候，他们有足够的理由为新年欢呼。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钟，似乎有人嘟囔了一句：现在这些年轻人呀。尔后，有关数字的争论再起。

二. 四点钟。曲终人散，把包括自己司机在内的所有人打发回家后，我独自在满大街兴高采烈的年轻人中小心翼翼地穿行。打开车载音响，飘然而至的竟然是《卖花姑娘》，竟然是“我们失去祖国，没有春天……” 这不能不让我想到，我今年的春天又会是什么样子?  还好，我的祖国欣欣向荣，这保证了我与SDB的合约三年后才到期，春天里肯定可以继续吃饱穿暖。但是，今年董事们心目中的经营指标将会随着祖国的大好形势增加多少呢？我该见好就收拿了奖金走人吗？如果选择走，猎头公司提供的几个职位中我又该选哪一个？哎，不用计较组织部考核和民意测验结果，不再担心莫名奇妙的告状信，远离了如影随形的潜规则，我怎么还有这么多的操心事！是不是所有以职业经理为业的人们在年末岁尾都会没由来地心绪不宁？我开始在音响里搜索，希望换一首曲子听。以我的水平超女之类是受用不起的，最好有《在希望的田野上》。可惜，没有。

三. 日上三竿。伸懒腰起床。窗外天高风清，能见度极佳，是一年中难得见几回的好天气。高兴！张罗着一家大小吃过午饭，我抄起借来的相机宣布请大家下楼，本摄影师助理要给他们照今年的第一张像。

院子里，和煦的阳光下，静静地坐着一位老人。在看到老人家的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真切地感受到了：温馨、从容、祥和。心中暖暖的，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天呀！

简短的交谈中得知，她是青岛人，虽然已是94岁高龄，耳朵还很灵光。脚上那双漂亮的绣花鞋，告诉我们这位世纪老者仍是爱美之人。我的岳父，一位70多岁的老军人，郑重地站好，拱手对老人家朗声说道，您多保重，一定要活过100岁。老人开心地笑了。       

老人的笑，让我联想起年轻人的欢呼。心中豁然开朗。几十年间，所有吃过得苦，受过的委屈，包括正在和即将面对的压力和困难，其实已经在这笑声和欢呼声中得到了最大的回报。我们这辈子肯定是值了！我们不愧为“八十年代的新一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