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杯如火如荼，形势逼人，愣是把短暂而酸涩的一段往事从我记忆深处给逼了出来。

小时侯经常踢的东西不是足球，而是马路边上的小石子和其他废弃物，放学回家如果我独自走的话，逮住一个东西能从校门口一直踢到家门口。那时家里比较困难，常因费鞋而挨骂。也想踢足球，可小学学校没有足球场，家又住大杂院，很拥挤，所以连拍的小皮球我也没踢过。

1970年我读初二时，北京一个很大的研究单位下放到离我所在城市不远的五七干校，不少子女分插在我们学校的各个班里读了一年书。北京的男孩子很爱踢足球，打比赛。一天中午，他们又要开赛，但有一方少了一人，少人的这一方倒无所谓，多人的一方却坚决不干，认为小瞧了他们。正在无奈中，刚好我从食堂出来经过球场，少人的一方有同班同学，见我如同见了救星，非要拉我去充数。尽管本人一再声明从未沾过足球，但他们比赛心切，硬是把我强拉入场，告诉我第一逮住球往对面球门的方向踢；第二认清敌友，不要和队友去争球。然后把我安排在现在称之为“后腰”的位置上。

我一旦答应了别人就会全力以赴。比赛开始后，我一直积极地跟着球长途跋涉、来回奔跑，可也许当时我长的又瘦又小跑得慢，也许足球怕我或是讨厌我，始终没让我挨着边。有一次我眼看就踢着球了，却还是被对手抢先了一步，结果他踢中了球，我踢中了他的脚。还好，我穿的是当时流行的解放鞋，前面是软胶，没造成什么伤害，对方就没跟我较真，因为没有裁判执法，本来可以继续比赛。虽知我们自己队的门将不干了，气势汹汹从老远跑过来，我以为他要找对方理论，正想劝阻，谁知他劈头盖脸朝我一顿臭骂，骂我整个一个废物，还质问我过去是怎么踢球的（我真的没办法回答他），说他已经看了我半天，意思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命令我去守门他要来踢我的位置。我心里想，你一个看大门的不好好看着门老看我干吗，我一直满场跑去追球容易吗？但我确实累了，刚好想休息一下，不愿和他费口舌，而他又粗又壮，我也不敢跟他绞口舌，就跑去守门了。后来反思，祸根完全在于守门员的冲动。怎么能让我去守门呢？

我瘦瘦小小的一个人站在偌大的球门下面，样子如同把竖着的门横着放时门下方吊着的一把小锁，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可怜。不一会儿，对方攻过来了，看我站在门线（门框下面那条线）上，只会左右移动，不敢上前，就一直带球到我跟前，假装往左踢，我赶忙往左拦，谁知他却用脚背踢向右边，我还没有愣过神来，就听对方一阵欢呼，我再笨也能意识到——球进了。

作为后腰不好好后防却在前场忙乎一心想建功立业的守门员又黑着脸跑了过来，幸亏我那个同班同学拦住了他，又转身告诉我有人攻门一定要迎上去。过了两三分钟，对方又一次突破我们的防线（真是一帮废物）攻到了门前，我赶忙迎上前去阻截，却被对方一个假动作就晃到了我的背后，面对空门，他慢慢带球到底线，并不急于射门，一直等到我转身追到，才往门里轻轻一拨（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在戏弄人），球又进了。

我正准备发扬成绩，纠正错误，以利再战，只听守门员一声怒吼：滚！你这个丧门星，不要你了。周围的队友（包括邀我的同班同学）也跟着一块儿喊。我一下子懵了，刚才我还是成全比赛的“救星”怎么忽然就变成“丧门星”？本想顶几句，但一看守门员我害怕了，只见他鼻子已经气得偏离了中轴线，脸色憋得活像北京烤鸭，眉毛拧得成了天津大麻花。虽然是奇耻大辱，但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转身就走，心里想着当时最流行的一句话——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昂首阔步离开了球场。多少年后我才知道，足球队员有受伤被抬下场的、有被教练换下场的、有被裁判罚下场的，唯独没有像我这样被自己的队员哄下场的。后来也曾想过向足协投诉，但北京那批同学除了一个漂亮女孩的名字在记忆中死也挤不出去外，其他的连姓都忘了，投诉无名呀。第二天听说那场比赛我们队以2比3输给了对方（要没我本来是可以2比1赢的），我跺着脚连说了好几句“活该！”才算暂时出了这口恶气。

邀之即来，斥之则去，上场总共10分钟，球连挨也没挨着，却帮助对方打赢了这场比赛。这就是我的足球生涯，短命而又苦命，如同吃了一个未成熟的杏子，涩坏了嘴，酸透了心。

自此对足球敬而远之，发誓一辈子不踢球，一辈子不看球。后来喜欢过许多运动但始终不曾踢过一下球；不看球也坚持了十年，此乃后话。

尽管如此，坏事也能变成好事，通过深入总结自己和总结他人，我从中也得到了不少启发，下面结合工作谈几点体会：

1、人多未必就好，多一个人不一定就多一份力量，很可能多一个负担，甚至会多一份风险，比如足球场上的我。后来读人口经济研究生时又从理论上进一步证明了这一点。在目前的工作中，本人痛定思痛，尽可能用人精干，结果受益良多。

2、革命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没有贵贱高下，都很重要。要干一行爱一行，要忠于职守，不能见异思迁，更不能未经批准就擅自调换工作岗位，想做什么做什么，要以那个守门员为戒。不然会给各项业务乃至革命事业造成极大的危害。

3、在没有经过必要的培训之前，不要强求暂不熟悉某项业务的同志提前介入甚至直接从事该项业务，就像我的同班同学那样。否则，毁了事情不说，很可能把这位同志在这方面的兴趣、潜能和天分也一块儿给毁了。

有时候我老在想，如果不是他们硬塞给我这个酸涩而又未成年的苦杏子吃，以本人的体育潜质，在足球方面能走多远还真是难说，也许人生的道路将会完全不同，可惜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