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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唐山大地震(作者:康)

(2006-06-15 21:17:41)

三十年前的七月二十八日,唐山发生了举世震惊的大地震。

说来也巧,那年的夏天,我还在读高中,刚放暑假就吵着要去唐山的姑姑家。于是,就在大地震的前一天,鬼使神差,我来到了唐山。可是,还没容我多看一眼,一夜之间,朴素的小城已夷为平地,而我也险些敲开了地狱之门。

地震的前夜,天气闷热,手中的蒲扇不知扇了多久才渐渐入睡。梦中,我突然被剧烈的震动惊醒,我觉得自己仿佛是一粒米,置身于巨大的簸箕之中,被使足了劲上下颠着、簸着。我曾试图迅速爬起来,可几经努力都未能奏效,我根本无法从床上坐起来,只能任其颠簸,耳边是巨大的轰鸣声。

当时,头脑中迅速闪过“战争”?“地震”?惊恐万状地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这巨大的震动嘎然而止。瞬间,一个庞然大物呼的砸将下来,我被卡在一个死角里,任凭怎样挣扎也动弹不得。当我听到了姑姑和表姐犹如在旷野中的呼喊,才在黑夜中知道已房倒屋塌。此时,睡在这间屋子里的四个人在黑暗中互相呼唤着而无法相救。另一间屋子(后来知道,由于屋子较小和衣柜的支撑,房顶没有砸到人身上)里的表姐和姐夫跑过来,把坍塌的屋顶橇起了一点儿缝,先是姑姑爬了出去,而后,我摆脱了裹在身上的蚊帐,也迅速地钻了出去。

我们是第一批从废墟中爬出来的人。此时的天一片漆黑,大地像筛糠一样的在抖动着,并发出抖动钢板似的“哗哗”的声响。晨曦中依稀可见几排原本漂亮的平房已全部倒塌,成为一片废墟。我们赤着脚、搀扶着一个劲儿喊“腿疼”的姑姑,越过碎砖瓦砾,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最平坦的地方—柏油路上。姑姑说,再也走不动了,实际上,她那时已被砸成重伤:双侧骨盆骨折,她是靠着顽强的生的欲望才艰难地“走”出来的。而我之所以没有伤及皮肉和筋骨,正是由于钢管制成的床头和姑姑的胯骨扛住了塌落的房顶。我在这一小小的空间中得以幸存。

唐山大地震,真是灭顶之灾。地震后,余震不断、火光四起,细雨连绵,家里所有的衣服和被子都被打湿沤烂,所有的水源都被摧毁,家中连一盒做饭的火柴都找不到,我们在不停的余震中,赤着脚到商场的废墟中去寻找食物、下到矿井中去寻找地下水。路上,到处都是伤员,随处可见遇难者的遗体。人们的生命受到了巨大的威胁。我们和外界完全失去了联系,我们猜想是发生了地震,可不知震中在哪里,大家都在议论:北京离唐山这么近,不知北京怎么样?要是北京也这样,中国可就完了。在那个年代,老百姓的这种心情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经过了一个昼夜的漫长等待,接连不断的军车开进了唐山,车上的高音喇叭不停的广播着,我们才知道中国发生了7.8级大地震,震中位于唐山。接着,无数的士兵走到人群中,搭起一个个帐篷,我们四个家庭被安排在一个帐篷中。戴着防毒面具的士兵们清理、运走废墟中已散发异味的遇难者的遗体,然后把各家的重伤员运离唐山,分别送到有医疗条件的城市,并允许每家有一个陪护一同前往。已经被惊恐和疼痛折磨得神志不清的姑姑在表哥的陪护下被送往北京酒仙桥医院。姑父则在这次大难中长眠于地下。

那时,每天军用直升飞机不断地做着低空飞行,喷洒消毒药和投放压缩饼干,我则在灾区中穿梭游荡,察看灾情,每当看到医疗队在救治伤员,我就会多停留一会儿看看,然后跑回来把各处看到的情况报告给表姐,我还想去商场的废墟中找点水果糖吃,可已有军人把守的商场不许任何人靠近,我只能在心里想一想那糖的甜蜜了。

身处异乡的我除了巨大的恐惧之外,还比别人多了一份心思:爸爸妈妈知道我还活着吗?他们有多着急啊。那几天,有很多周边地方的人来这里寻找亲人,一天,终于碰见一个从天津来的人,我连忙找了一个废弃的烟盒,在烟盒的背面,写上了爸爸的名字和我的名字,告诉他交给我爸单位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就行。这纸条被辗转送到了爸爸的手中。

后来,我爸单位三次开车到唐山找我,满大街的喊着我的名字,想把我接回家,却始终没有找到我。此时,在北京陪护姑姑的表哥搭车到了天津,带着车找到了我们栖身的地方,把我和姑姑家留在唐山的亲戚全都接到了天津,我们开始了在天津住临建棚的生活。

地震后,我在唐山渡过了九天。九天,艰难而漫长。在那茫茫不知所措的九天中,洗脸、洗头、洗澡、更衣的事连想都没想过,我整日蓬头垢面、饥肠辘辘、精神恍惚。其实,饥渴和艰苦我都能忍受,而想家的滋味最是难过,那时,我曾以为我已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我以为我将要流落在地震灾区,我想,我就是走,也要走回天津,去寻找我的家。

三十年过去了,作为唐山大地震的幸存者,想起当年的情景,一切仍历历在目,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据报道,这是迄今为止400多年世界地震史上最悲惨的一页!在这次大地震中这座百万人口的城市约有24万余人遇难,16万人被砸成重伤(其中3817人截瘫),70万人轻伤,留下孤儿4204人,有30万人通过自救爬出废墟,有10万军人参与抗震救灾。

谨以此文献给经历过苦难而快乐生活的人们!

追忆唐山大地震(作者: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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