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瑞典的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美国经济学家、耶鲁大学教授罗伯特·J·席勒正在位于纽黑文的家里洗澡。当妻子告诉他后，他立刻飞奔出浴室，因为“不想错过这么重要的时刻”。这天是10月14日，奖颁奖现场的评委会通过电话告知席勒，因其在“资产价格实证分析方面的贡献”，他与另外两名经济学家共同获得了2013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席勒在电话里表示：“虽然很多人跟我说他们希望我能够获得诺奖，但我深知，还有很多经济学家都具备这个实力。”这位曾准确预测互联网经济、金融市场、房地产市场走势的经济学家，显然并没有预测到自己会成为本届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

                                   耶鲁的明星教授

1946年，拥有立陶宛和德国血统的席勒出生在密西根州底特律市的一个工程师家庭。1967年，他获得密歇根大学学士学位，此后到波士顿深造。仅用一年，他便获得了麻省理工大学的硕士学位，1972年又获得博士学位。毕业后，席勒先后在宾夕法尼亚大学的沃顿商学院、明尼苏达大学工作。1982年，他来到耶鲁，任教至今。

在耶鲁高年级学长给低年级学生提供的选课建议里，席勒始终是最受好评的经济学教授之一。2011年，笔者在耶鲁交流学习期间，选修过席勒教授的《行为金融学》课程。讲台上的席勒幽默、风趣，喜欢用浅显易懂的语言解释深奥的金融学理论。此外，他讲授的《宏观经济学》、《金融市场》等课程，每堂课都是座无虚席。早在几年前，耶鲁的师生们就已经将席勒作为角逐诺奖的热门人选，现在果然成为了现实。

就在诺奖揭晓的当天，耶鲁大学特地为席勒举办了庆祝会。校长皮特发言表示：“一直以来，鲍勃（席勒的昵称）的研究都独树一帜，他创造性地将行为科学与市场经济学基本原理结合到一起。”在庆祝会上，席勒发言时显得非常羞涩，甚至有些拘谨。谈到本次获奖，他说：“你们知道，有这么多经济学家都在做研究，我之所以能获奖，也许是因为我曾准确预测了股票市场、房地产市场泡沫的破灭吧。”

直到问答环节，探讨起他所熟悉的经济学问题时，席勒才恢复了往日讲台上的自信和风度翩翩，与师生们侃侃而谈。当谈到美国两党近期频频陷入债务上限和预算方案的僵局时，席勒表示，这种政治上的分歧局面带来最大的影响是重创了民众的消费信心，有可能让刚刚出现回暖信号的美国经济再次陷入衰退，“当人们不敢花钱消费时，经济就会出现衰退。可怕的是，眼下这种不确定性，正会让人们变得不敢花钱”。

除了经济问题，人们也很关心奖金的用途。本届诺贝尔经济学奖三名得主将平分800万瑞典克朗（约合120万美元）的奖金。当谈到如何用这笔钱进行投资时，席勒说：“首先，奖金的很大一部分将用来纳税，我相信纳税也是投资的一部分；此外，我的投资将会是多元化的，一部分投向股市，一部分投向房地产市场，还有一部分投向海外市场。我认为美国股市现在处于相对高点，因此眼下还不是全世界最值得投资的地方。”

不随大流，专注研究冷门领域

回顾席勒的学术研究，正如耶鲁大学管理学院教授陈志武所评论的：“席勒教授是一个‘市场相关度低，回报高’的典范。他的研究或许是冷门，与众不同，不随大流，但他持之以恒，最终获得了诺奖这样的最高回报。”

1981年，席勒在《美国经济评论》上发表了《分红方案的频繁变化是否会影响股价过度波动？》一文。在这篇论文里，他挑战了当时盛行的有效市场假说。1987年股市大跌之后，当代行为金融学逐渐兴起。行为金融学是将心理学尤其是行为科学的理论融入到金融学之中，从微观个体行为以及产生这种行为的心理等动因来解释、研究和预测金融市场的发展。作为该学说的主要创始人之一，席勒做了大量的研究、调查。比如，在对股票投资者进行访谈时，席勒将访谈重点放在投资者的交易动机之上，通过大量实证研究，进一步证明了自己的观点：人们做出交易决策大多数时候是出于某种情绪的驱动而非理性计量。

1991年，他与经济学家凯斯和韦斯共同创办卡魏施公司。通过分析全美房价数据，制定了一个重复出售指数，以此研究房价未来走势。不久，一家机构看中了该研究的意义及商业机会，很快收购了这个指数并开始进行联合研究。

2000年，席勒出版了当年在纽约最为畅销的《非理性繁荣》一书，警示互联网经济已经存在泡沫。没多久，这个泡沫真的破灭了。2005年，席勒再次指出，从长期看，房价上涨并不能跑赢通货膨胀，正常情况下，房价本身不应该远远高于建筑成本。转眼到了2006年底、2007年初，市场的表现再次印证了席勒的观点。

同年，《非理性繁荣》再版，席勒又一次强调指出：“房价与股价的进一步上涨最终将导致市场的严重下跌。从长期看，消费者信心将会受到影响，并很有可能导致全球大萧条。可怕的是，这种极端情况很难避免。”2006年8月，在给《华尔街日报》撰写的一则文章中，席勒警告说：“市场目前极具风险，金融市场存在大量泡沫，市场陷入大萧条的时间很可能早于我们的预期。”2007年9月，几乎就在雷曼兄弟破产前一年，席勒再次警告说，房地产市场、金融市场即将崩盘。

2009年，凭借其在金融领域的前沿研究，席勒荣获德意志银行奖。他的研究对于资产定价理论的发展具有重大影响，同时也影响着该领域的实证应用及资产价格制定。自此，席勒在风险警示、金融市场波动、泡沫与危机等领域获得了来自学术界、实证领域乃至政府管理层的关注。2011年，席勒当选彭博社选出的全球金融领域50位最有影响力人士。

中国的“远房亲戚”——有个台湾儿媳

当环球人物杂志记者拨通耶鲁经济学院学生李斌的电话时，这位跟随席勒教授多年的博士顿时打开了话匣子，兴致勃勃地告诉记者：“席勒教授曾多次造访中国，对中国元素非常感兴趣。”在长达两个多小时的越洋电话里，李斌讲述了很多关于席勒的趣事。

“席勒教授对中国的风土人情很感兴趣，每次去中国之前，他都会喜滋滋地跟我说：‘斌，最近我要去一趟中国。’”李斌回忆说，“从中国回来，他又会过来跟我讨论他在中国的所见所闻。”去年11月，席勒受邀到清华大学演讲。在北京期间，他特地去逛了书店，因为他认为“获悉各地书店最受欢迎的书籍是了解当地人们兴趣点、关注点的最佳方式”。席勒发现，“中国北方的书店喜欢在最显眼的地方摆放管理学、市场营销学的书”，而“南方的书店则在最显眼的地方摆放有关风水的书”。他对这个现象很感兴趣，返回美国后，还与中国博士生讨论有关风水的话题。“他非常认真，在讨论前做了大量的功课，还从因特网上收集了很多关于风水的信息。”李斌说。

席勒跟中国的渊源不止学术，他还是中国人的亲戚——席勒的儿子娶了一位台湾妻子。因此，席勒熟知中国民间的风俗习惯。当得知李斌即将结婚的消息时，他认真地说：“你要带着新娘过来给师傅敬茶。”本以为是句玩笑话的李斌带着爱人去见席勒时，席勒却真的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一只中国红的茶壶，请李斌按照中国的风俗敬茶。李斌开玩笑说：“按照中国的习俗，徒弟敬完茶后，师傅要给徒弟红包的哦。”席勒哈哈大笑，非常得意地掏出一个红包说：“这个我早有准备。”

说起来，席勒之所以对行为金融学产生浓厚的兴趣，与他的夫人不无关系。席勒的夫人是一位心理学家，也在耶鲁大学任教。回忆两人早期生活时，席勒曾说：“我白天是一位经济学教授，晚上则跟一帮心理学教授混在一起，其中一些人对我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与其他教授要求博士生研究最新国际热点、阅读前沿论文不同，席勒要求自己的博士生做好基础研究，尤其推荐他们研读心理学书籍。此外，他还非常注重与学生之间的沟通。相比其他教授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席勒是最容易被学生找到的教授，只要不出席外界的论坛、活动，席勒就一定是生活在纽黑文，也一定会出现在耶鲁。“他私人拥有一个小岛，每年都会带着博士新生去小岛上度假，顺便联络一下感情。”李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