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法国火车司机的N次亲密接触

       年初在《咱闹闹这个“实在银”》一文里，写到了从巴黎回Antony途中闹闹有幸进入Ｂ线火车头碰到“实在银”火车司机的快乐事。有个其实天天忙得贼死却幻想“就这么慵懒下去”的博友当时见问：“是闹闹的运气好，还是法国的火车司机都这么好？”我当即豪迈地答应要专门撰文回答这一问题，然而“正氏拖延大法”（非正式的还没使出来呢(*^__^*）一施行就是几月过去，尽管一直系念于心，却未有时间予以答复，常惭愧，竟至于无眠，还是无债一身轻比较好，遂作答如下。

      闹闹两岁多到了法国，最开始得到Pimont老爹送来的一套木头玩具火车，从此开始着迷，至今痴心不改。2006年秋天，四岁半的闹闹和爸妈一起去马赛玩。双层高速火车令人有些晕，四小时的车程，其实闹闹很有些受罪，虽然他一直保持兴奋的姿态。可是一下火车，他立即鲜活起来，不着急去市内参观，却跑去看神奇的火车头和站内所有各式火车，哪怕奇脏奇丑无比。火车司机应该已经离开了，我们看到的是调度司机。他笑眯眯地下来，俯下身问闹闹想不想上去参观。那是当然。于是他就将闹闹抱进车厢，也邀请我们上去，领着我们在车头转了一圈，回答了闹闹的很多问题。这是与法国司机的第一次亲密接触，留下珍贵的记忆。闹闹延绵持久的开心，诸位可以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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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次我们说起Thalys，那是巴黎北站开往荷比卢的红色高速火车，闹闹竟委屈流泪，谴责我和闹爸没带他去，其实那时他还不曾出生呢，如何带得？为了补偿，某天我特意带他去看火车。欧洲的铁路交通自有简便之处，比如，两列独立的火车可以合成为长长的一趟，从巴黎开到布鲁塞尔，放下一半，另一半继续开往阿姆斯特丹。我们在一辆红车前观看，走到火车头，却看见同一轨道上缓缓开来另一辆同样的车，闹闹立即高兴地喊叫：“妈妈，它们要咬在一起了！”果真，火车越来越近，到了近前，更加轻缓，看见它灵活地张嘴吐舌，两辆车紧紧亲吻在一起，幸福地合二为一。闹闹正兴奋得喋喋不休，从车头走下一位五十来岁的女司机，笑眯眯地过来跟我们说话。我告诉她这是小先生第一次看见这种操作，非常高兴，她笑着说：“我刚才就看见你们了，所以方才的操作过程是特意放慢了速度的。”我很感动也很吃惊，连声道谢。没想到她又蹲下身子问闹闹想不想上去参观一下。啊，那可是求之不得，于是她就抱起闹闹放到了高高的梯子上，小人屁颠屁颠爬了进去，闹妈尾随。参观了一圈，她抱闹闹坐到了司机位置上，让他抚摸了很多器械，我们才下来，挥手作别。

那次乘塞纳河交通船Voguéo往返一圈后，我们在Gare d’Austerlitz 上岸。都到这里了闹闹岂有不进站看火车之理？小先生来回巡视，后来到了一辆等待出发的区间火车TER前，闹闹又评头论足。司机走下来，闹闹像个行家似的问他：“请问您为什么不将衔接处的小门关上？”司机小伙子走到车头前面一看，说：“果真如此，你说得很有道理小先生，谢谢你。”于是他就上车去把小门关拢，又来到车门口，问闹闹是否想要上去参观一下。当然，小人绝对乐于接受这样的提议。司机还让闹闹按了一下鸣笛机关，吓了我一跳，小人儿却哈哈大笑。

同样是在这个车站，有一次我们来此等待朋友丹妮尔。因时间充裕，便四处观看。小人儿最爱的仍是火车头。有一辆普通快车Corail即将出发开往中部地区，我正差点儿要被他无穷无尽的问题逼疯，司机看到他，就探身子出来问他想不想上去看看。闹闹又有了一次好运气，参观完毕，又自豪又满足的神情感染着身边的妈妈。

以上四次奇遇，都是停在站内的静止的火车。再后来，便有了去年五月的那次T4有轨电车奇遇记，那是闹闹第一次进入行进中的火车头，这个温暖的《你快乐我快乐》的故事，也被收录在我的那本小书里，想必很多朋友们已经读到，相信你们也都会从这种默默无声地爱孩子的方式中体会到温暖与感动。

再后来，便有了《实在银》一文中的火车头浪漫夜行记，那是这几年来我们最为熟悉的郊区快线B，却是第一次碰见那我善良的光头司机。不久之后闹闹和他爹又有幸乘坐过一次B线的火车头，闹闹说这一次的司机不爱说话，可是每回到站，他都让闹闹按钮重新启动火车，这可比任何全真模拟电子游戏都刺激。

还想要补充一下的是，我们在Gare d’Austerlitz 车站时，闹闹着迷于一位年轻的工作人员开着的工具车。看他停下来，小先生就去问他可不可以试一下，小伙子二话不说，立即就让闹闹站上去开了个小小的来回。

写了以上种种真实事例，绝无意于说明外国的月亮比较圆反衬中国的月亮比较扁。闹闹的这些奇遇，在法国有实现的可能，首先因为车站是开放式的，不买票也能随意在站台闲逛，可是却不能在中国简单重复，因为我们的火车站是需要特殊管理的特殊地带，情况可谓千倍复杂于法国。法国火车司机们表现出来的善解人意，一方面自然出于他们质朴的本心，还有，我想他们大概也会有年少时候被他人善待的经历，打心底里便培养了爱孩子的本能，且勇于担当。每次向他们说谢谢，都会得到一个几乎相同的回答：“不必谢，这很正常，小孩子都好奇，应该尽量满足他们。”在这一点上，我常常不由自主地想到种瓜得瓜或者赠人玫瑰手留余香的道理。还有重要的一点，我猜测他们一定都满意于自己的职业，甚至有着真挚的自豪感，所以有着快乐的心境来对待他人。而这个满意，与个人的成长经历有关，更与整个社会相对公平的分配与竞争机制有着千丝万缕的紧密联系。（这方面，我原来在 好小伙弗朗克一文中谈过一些自己的观点，未必成熟，供探讨。）

 （话痨婆娘又超标了，于是狡猾地把下边这段列为题外话：

可是，在我看来已经很不错的法国社会，我那有着哲学博士头衔的法国朋友安娜却觉得很多方面实在是糟透了。我明白，跟她一样的诸多法国知识分子，从伏尔泰时代起，就以向政府挑刺为乐事，而不做和谐社会的赞叹者。我的另一位年长的朋友，是经济法学博士，他说自己是个毫无国家荣誉观念的人，如果说有那么一点点身为法国人的自豪感，就是总有将近三分之一的同胞跟他一样，会在大多数人都说“是”的时候跟政府叫板说：“不”字。这些可爱的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