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之外的光亮

——读安琪随笔集《女性主义者笔记》

文/李洁

刚一拿到安琪的新书《女性主义者笔记》，就迫不及待的开始阅读了。一方面是因为经过博士论文的写作，我已经彻底的蜕变成了一个女性主义者，看到这样的书名当然最有共鸣。另一方面是我对诗人在诗歌之外的其他作品总是有一种特殊的好奇，很想看看在那些凝练奇谲、充满了各种哲思妙想的分行文字背后的思绪，而随笔无疑最能体现出作者的精神状貌和思想空间了。

安琪的诗歌在想象与激情交错的时空当中为我们勾画出了一个闪耀着史诗气质与瑰丽光环的诗意世界，让读者的思维意识在原有的基础之上不断的随之突破、震撼。而她的随笔则更像是洋溢在空气中的养分与水滴，能够提供给我们思想的供养与开掘，读来自有一种清新与睿智的味道。一些在诗歌当中无法解开的困惑与体悟在随笔当中似乎就打开了另外一个开关，这里像是可以透着亮光的现世，是诗歌所营造的神性世界的另外一个存在。从书名我们可以看出，安琪的态度一目了然。虽然“女性主义”在近年来的发展可谓是意义深远，这并不是指它的内涵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而是不同的语境或者群体对它诠释已经大大超过了它本身所蕴含的质素，而“女性主义”作为推动女性解放的信条并没有产生多大的进步。即使到了21世纪的今天，这一词语在很多人眼中依然蕴含一个暧昧、别扭、甚至悲壮的意义，自称“女性主义者”是危险的，很容易被人贴上“强势”、“霸道”的标签，这也难怪很多女性写作者总是强调自己的写作无关性别。相比较而言，安琪无疑是勇敢而坚定的，虽然她在这本书当中提到“女性主义者是孤独的”，但她仍然选择这样一个立场，仍然愿意为女性主义写作去努力。坚信两性平等的基础，并在此之上不断地呼吁，社会应该从更加务实、更加宽容的态度去面对性别问题，而不能只是将男女平等停留在理论和文字之上，女性自身应该有自觉的性别意识，要在不利的因素和环境当中保持这种自觉。

“我的愿望是被诗神命中，成为一首融中西方神话、个人与他人现实经验、日常阅读体认、超现实想象为一体的大诗的作者。”这是安琪坚持多年的诗歌观念，也只有视诗歌如生命的人才会将自己的整个生活都与诗歌融合在一起。在《女性主义笔记》的第二部分安琪讲述了自己与诗歌的故事，从庞德的《比萨诗章》开始，诗歌的魅力对她来说更加清晰。在她看来，诗歌所能呈现的世界是无比的庞杂丰富的，它所能抵达的领域也超出了以往的限定，可以说这也是以诗歌为信仰的诗人所追求的最理想的境界。诗人在这一部分讲述了自己对史诗写作的一往情深以及对长诗的偏爱，安琪的福建时期（1992—2002）已经成为了一个特定的诗歌概念，那些充溢着诡谲与浪漫色彩的碎片式词语与迅速变幻的思维相碰撞所带来的震撼在如今的诗坛上仍有余音。安琪在《长诗福建与短诗北京》《我的长诗写作》中将长诗写作背后所隐藏的情感曲折娓娓道来，让之前喜爱《任性》《干蚂蚁》等诗作的读者可以由此了解这些极具冲击力与感染力的跳跃的情思是裹挟在什么样的生活底色当中的。安琪认为，她的写作自始至终都是和自己的生活发生关系的，在每一首诗作当中还原出生活所馈赠的一切际遇。诗人一直具有很强的语言转化生活的能力，再加上对于外界的包容与宽宥的态度使得她对于很多事物都可以毫不犹豫的接纳，而这种“大容量”的储存与极强的语言转化能力相融合，无形之中就拓宽了作品的承载范围。因此，阅读安琪的长诗无不被她这些密集的意象与几乎可以包裹一切的激情所撞击。阅读到这里，“北京写作笔记”部分所展现出来的与诗歌写作相得益彰的魅力逐渐显露，整体来看，虽然安琪的随笔也是自我言说的成分居多，但是这种剖析与倾诉是对诗歌的致敬，也是与读者交流与碰撞的方式。

在当下社会，很多时候诗人往往被认为是“神秘、古怪、自我”的，这些标签使得一些诗歌写作者将自己隐匿起来偷偷地写，诗歌创作也因此成为一件私人的事情，这样的做法对于诗歌的发展无疑是不利的。当然，诗坛也有一部分在缪斯的怀中坦诚如赤子的朝拜者，《女性主义者笔记》的第三部分“私人笔记”就是安琪对自己的生活经历以及诗歌想法的述说，这些文字在现实人生与诗意随想之间来回穿梭，不仅是对生活经验与创作历程的再回顾，亦是对当下诗歌体悟的另类书写。这一部分读来犹如跟随着诗人在一个时空变幻的文字世界中遨游，有随意亲切的《7个梦》《漳州，漳州》《本名黄江嫔中“江”字的来历》，也有《每个人手上都握有开关》《你无法模仿我的生活》中的诗性因子，随笔的自由与诗歌的飘逸交织在一起，营造了一个温情缱绻却又充盈着灵性与哲思的诗歌世界。

能够被诗神命中无疑是幸运的，而幸运之余还可以开掘出另外一片疆域，这依赖的就不仅仅是运气了，大概只有将诗歌视为宗教，对文字充满敬畏之情的人才可以做到吧。

                                    2016-4-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