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天下好诗12首及其漫谈(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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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染》
比安静 更安静一层
比沸腾 再沸腾一度
当人们 赶着在一片花瓣上谋划春天
我遥望雪花在她的国度
落成一朵莲。你说
出淤泥啊。我说,不染
——江南秋水
漫谈:秋水的诗,大都短小精悍,言简意赅,韵味悠长。收录在《天下好诗12首及其漫谈(四)》的《雨》中,秋水有句:“无语,也有三十六行”,新颖独到,给月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这首《不染》,其功力丝毫不逊于《雨》。诗人开篇:
“比安静 更安静一层
比沸腾 再沸腾一度”
一安静,一沸腾,诗人把辩证的两极一再拉伸,颇具思辨色彩。安静竟然可以分层,而沸腾竟然可以是100+1度,不能说不别致,不能说不新颖。然而,这种修辞并不易为人察觉,正所谓“淡到看不见诗”,一如陶渊明,二如孟浩然。
“当人们 赶着在一片花瓣上谋划春天
我遥望雪花 在她的国度
落成一朵莲。”
诗人逆时序而动,反弹琵琶。当众生在百花上谋划春天的时候,诗人的思绪飘向了白色的严冬。在雪花的国度里,诗人“落”成一朵莲,“落”者,完成雪花到莲花的过度。莲者,盛开于夏。而诗人并不拘束于时令限制,虚实结合,彰显自由笔法。写到此处,这首诗歌仍是不见太阳不见月的,我们依然不清楚诗人到底想说啥。诸位莫急,且看:
“你说
出淤泥啊。我说,不染”
笔锋一转,由平铺变为陡峭,风云顿生,一座险峰,立于读者眼前。周敦颐《爱莲说》有言曰:“出淤泥而不染”。秋水化用之,且借两人之口而拆分之。诗歌中的“你”看似漫不经心,而其分量,不可小觑。“你”是谁?耐人寻味,秋水不说,月华也不敢妄自猜度。
而那莲,可是秋水?诗中已白,那莲正是秋水!“出淤泥啊”,隐约着“你”对诗人的倾慕之情,而秋水一句:不染!万丈高楼平地起。
肯定?否定?接受?婉拒?或许都是,或许都不是。一如“不染”者,“不然”也!
《琉璃》
我是那么喜爱琉璃
以至于,我以为自己来自远古的一个部落
用火调教生活的人们
一辈子没离开过娘走的土地
却让手中 最美的
流离,失所
——江南秋水
漫谈:前文铺垫,结尾升华。《琉璃》一诗,意象较为开阔,笔调较为深沉,月华以为,其综合评级略高于《不染》。
谐音,拆分,皆写作手法也。“流离,失所”、“琉璃”与“流离”者,承接上首,共其曼妙。请大家细品之,月华不再多言。
《虚》
门开着
门轻轻摇晃
你不在里面
晚上九点钟
像朵花
灯火阑珊
我们站成一堵墙
影子在杯子里晃动
我们倒空了言语
那些辽阔的蓝
——衣米妮子
漫谈:妮子的诗,妮子的人一样耐品。一如弥唱,妮子善用隐喻,且虚虚实实,变幻莫测。其实,妮子和弥唱的诗,除了在版面上略有不同,共性是大大的。
秋水的《不染》、《琉璃》可视为有机的一组,妮子的这两首,亦然也。一《虚》一《妄》,可以参照品读,相互阐释。且看:
“门开着
门轻轻摇晃
你不在里面”
门,出现在诗里,便不再是普通的门了。纳兰的《门》,是一种象征,而妮子的“门”,有其虚,亦有其实。门可以看作妮子的房屋之门,亦可以看作妮子的心灵之门。等待的人不来,妮子的心微微摇晃,浅浅的忧郁,有如咖啡,有其苦,亦有其香。
“晚上九点钟
像朵花
灯火阑珊”
九点钟(弥唱也喜欢这样使用时间,不独是偶合),夜色已晚。虽然“他”没来,而妮子的心情还不算太差,因阑珊的灯火,在妮子的眼里,像朵花。灯火如花,比喻贴切、生动形象,自由曼妙。说起比喻,月华姑且漫谈一二。比喻是衡量一个诗人写作能力的标准之一。比喻者,万勿为事物的外形所羁绊,抓住事物的本质才是要领。古有“九方皋相马”、“按图索骥”,一正一反可以佐证之。
“我们站成一堵墙
影子在杯子里晃动
我们倒空了言语
那些辽阔的蓝”
墙、影子、杯子、倒空的言语、辽阔的蓝。这些意象组合在一起时,是忧伤的,并非大悲咒的那种,而是纳木错湖一样的忧伤,腾格尔“我的家,我的天堂”一样的忧伤。
通篇来看,妮子的这首,内容与形式和谐相处,意象之间水乳交融,语言不蔓不枝,手法炉火纯青。
一个《虚》字,总统全篇,提纲挈领!上乘之作也!
《妄》
你喜欢在一本书里
摘果子 鲜艳的果子
快爬到树上
给你一盏黑夜的灯
你要徒步走完
每个偏僻的书页
宇宙太大了
天亮时
你会越变越小
像果实 像叶片
像一粒轻尘
——衣米妮子
漫谈:在《天下好诗12首及其漫谈(七)》中,妮子的《黑》,把“黑”写得淋淋尽致,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妮子善写一字诗题,不可不服。《虚》、《妄》竟然可以拆分之(呵,月华也曾写过《江》、《南》、《秋》、《水》,还被狡黠的妮子“幽了一默”呢。)
在写作技巧上,妮子的《妄》比之《虚》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诗歌中的“忧伤”,较上首也浓郁了许多,妮子的世界里,思念和忧伤,都披着一层朦胧的月光,那是妮子轻盈的霓裳。
留点空间给大家吧,诸位慢赏,月华上茶。
《十一月》
十一月 最后的白鹭飞离典籍
有人煨药罐 有人步入婚殿
有人在灯火通明的体内锻打最后一滴松脂
养育中年皱褶里的一树梅花
柴禾越堆越高 抬高了尘世
而星宿安稳 未露败象
天空恰如其分的蓝
亲人们并不忧伤
夜晚的钟声催熟万物
滚铁环的少年穿过熊熊大火
——琴匣
漫谈:十一月,正值暮秋时节,谁能把秋日意象写得如此辽阔,如此豪放?刘禹锡之外,舍琴匣其谁?一如梅雨所言,琴匣者,琴侠也!且看:
“十一月 最后的白鹭飞离典籍
有人煨药罐 有人步入婚殿
有人在灯火通明的体内锻打最后一滴松脂
养育中年皱褶里的一树梅花”
月华有诗云:“一行白鹭,飞到唐诗里去了”。而琴匣呢,“最后的白鹭飞离典籍”,明眼人一看便知,比月华技高一筹。对此,月华心服口服。拿“煨药罐”入诗,陌生化手法。“步入婚殿”,寻常语也,然而越是寻常语,越是容易为我们所忽略。“有人在灯火通明的体内锻打最后一滴松脂”,内化手法,经琴匣“调教”出来的诗句,具有惊人的力量!“养育中年皱褶里的一树梅花”,广义的内化,别出心裁,不落俗套。宋有林逋,梅妻鹤子,梅花,隐逸者也!琴匣妙用梅花,移花接木,偷梁换柱,明修栈桥,暗度陈仓,我等竟浑然不觉。
“柴禾越堆越高 抬高了尘世
而星宿安稳 未露败象
天空恰如其分的蓝”
贾谊在《治安策》中有言曰:“夫抱火厝积薪之下而寝其上,火未及燃,因谓之安,方今之势,何以异此!”。“抱火积薪”,即来自于此,“柴禾”也因此有了寓意。不管诗人是有意而为,还是无意为之,“柴禾”、“尘世”两个意象,都会把读者引入某种现实的思考。星宿者,《史记》、《汉书》中多有夜观星相之言,属阴阳一家,看来琴匣古书没少读。“天空恰如其分的蓝”,这句,似曾相识,原来竟是出自此处,可谓落叶归根。
“亲人们并不忧伤
夜晚的钟声催熟万物
滚铁环的少年穿过熊熊大火”
写景写情皆有两种,一是写有,二是写无。“亲人们并不忧伤”,属于后者。夜晚的钟声,暗指时间,钟声催熟万物,紧扣秋季之十一月。而结句“滚铁环的少年穿过熊熊大火”,颇有豪侠之气!
通篇看来,意象和场景的罗列,看似较为漫散,实则寓情于景,形散而神凝。诸位,琴匣无我之境,曼妙何如?
当众多诗人汲汲于名时,琴匣能独善其身,兼怀天下,隐逸之高士也!
《在桫椤湖的船上望着远处的桃花》
天气再凉,我也可以浪迹天涯。你们纵是终日操琴,也是
清晨里,姓秦。抑或暮色中,姓楚。
桃花五瓣。龚学敏三个汉字便是三瓣了。可以用疼做成的顿号,
把他们分开。还有一瓣
在天上鸣叫,我听过她的长发在水中的影子,
是一缕青烟,你们要焚香。
一瓣,我种在诗歌线装的纸中,是你们的粮食,
你们要熟读。
在桫椤湖的船上,我的名字站在春风的指尖上,摇晃不定。
落水,便是桃花无数,是诗歌中的汛。
——龚学敏
漫谈:看到这个长长的题目,月华想起了李白的《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刘禹锡的《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柳宗元的《登柳州城楼寄漳汀封连四州刺史》等古诗,以及左岸在网络诗选新发的近作五首。
该诗歌题目中的“桫椤湖”,因其陌生,倍加美丽。若是熟稔的西湖,味道就淡了许多。
郑板桥善画竹;齐白石善画虾;徐悲鸿善画骏马;梵高善画向日葵;莫兰迪善画瓶子;姜夔善写梅花;陶潜爱菊花;周敦颐独爱莲;颜柳善楷书,张旭、怀柔善狂草。韩昌黎曰:“学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龚学敏者,被梅雨、宫白云等谓为“桃花诗人”,龚亦有意而为之,此称呼可谓得体。人之一生,若不能取其阔,专攻一项,能得其深者,善莫大焉。(哈,月华是博而不深,先学理科,读化学,后从文,读英语和日语,而法律和古文亦有涉猎。)
闲言少叙,书归正传。且看:
“天气再凉,我也可以浪迹天涯。你们纵是终日操琴,也是
清晨里,姓秦。抑或暮色中,姓楚。”
开篇豪爽,颇具侠客之桀骜。而后,诗人对操琴者说:“尔等纵是终日操琴,也是朝秦暮楚!”诗人的狂放神态,若在眼前。而对古成语的化用,着实是高妙的一笔。再看:
“桃花五瓣。龚学敏三个汉字便是三瓣了。可以用疼做成的顿号,
把他们分开。还有一瓣
在天上鸣叫,我听过她的长发在水中的影子,
是一缕青烟,你们要焚香。
一瓣,我种在诗歌线装的纸中,是你们的粮食,
你们要熟读。”
桃花五瓣,其实,真让我们随口回答,我们未必能够答对桃花几瓣,即便答对,也未必能够入诗,诗人专攻桃花,故而对桃花的理解已臻化境。下文就要围绕这五瓣桃花来展开了。“龚学敏”三个汉字竟然一下子占去了大半壁桃花!而后是慢镜头,用顿号把花瓣分开,使文本时间得以拉伸。而顿号竟是疼痛的,可谓别具匠心。诗人对第四瓣桃花的抒写,尤其繁芜,通过一连串的动作叠加和意象连缀,缤纷的诗情,花瓣雨一样落下。从“桃花”出发,到“鸣叫”、“影子”、“青烟”、“焚香”,意象之间,视觉听觉,通感也!而最后一瓣,又是啥呢?诗人答曰:第五瓣者,文字也!文字者,精神食粮也。“你们要熟读”,诗人循循善诱,亲切,有长者风范,颇具《颜氏家训》之风韵。
“在桫椤湖的船上,我的名字站在春风的指尖上,摇晃不定。
落水,便是桃花无数,是诗歌中的汛。”
“我的名字”其实就是诗人自指。诗人站在船身,摇晃不定,“落水,便是桃花无数”,曼妙的一笔,诗人把自己暗喻为桃花,而无数桃花涨起来,便是花汛了。读到此处,仿若看到了粉色花海,粉色河流,浩浩汤汤,向东流去,正所谓“春来东去桃花水”者也!
读罢,禁不住扼腕感慨:龚者,真乃桃花圣手也!
假宫白云一双慧眼,月华识得桃花诗人,可谓幸甚,若是唤来曹阿瞒与施施然,东临碣石,夜观沧海,歌以咏志,岂不更快哉?
《无题》
和夜一起,等待灯盏开花
等到花朵
沥出过往跫音
墨迹未干
是谁留下的足印
像你文字里
最熟悉的声音
——竹风
漫谈:竹风这首诗歌,月华复制过来的时候,无论怎样排版,也删除不掉其中的空行(未必是双倍行距惹的祸),只好亲自打字,幸好诗歌不长,三两下,手指和键盘的亲密接触便告一段落。
在打字的过程中,看着竹风的诗歌,一个汉字一个汉字地,在屏幕上长出来,竹笋一样拔节,别有一番情韵。大凡胸中有竹子的人,才能处处竹子;有桃花的人,才能处处桃花;有足音的人,才能处处足音。且看:
“和夜一起,等待灯盏开花
等到花朵
沥出过往跫音”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非独赵师秀有如是寂寞,竹风亦然。夜色,一点一滴沉寂下来,远方的足音愈加清晰。一个“沥”字,锤炼精准。鲁迅先生的《伤逝》,写到子君和涓生之恋,就有一段倾听足音的描写。呵,那是月华做过的一段英汉互译,故而印象颇深。果真是现实的足音乎?虚虚实实罢了!而虚幻的足音更能映衬诗人的落寞之情。再看:
“墨迹未干
是谁留下的足印
像你文字里
最熟悉的声音”
思念的稿纸上,墨迹未干,文字里的足印,来自何人?答曰:它来自对方也来自诗人。人到醉时,文字里也有脚印,文字里也有声响。竹风情怀,何等缱绻?何等清婉?
通篇看来,笔法内敛,韵味十足。诗人以《无题》而不以《足音》命之,想必别有寓意。
《去一趟远门》
出门在外
我力气大得想把整个九皇山,装进自己的皮夹
住店时,打开它
就能听见叮咚的流水、清脆的鸟鸣
和源源不断的
乡音
——余燕双
漫谈:在《网络诗选》发表的《当代好诗漫谈(4)》中,月华漫谈了燕双的《胃口》一诗,那首诗歌中,诗人的胃口大得惊人,竟然可以吞下挖掘机、打桩机、钢筋、水泥乃至整座城市。而这首诗歌中,诗人的力气同样惊人,且看:
“出门在外
我力气大得想把整个九皇山,装进自己的皮夹”
Oh,my goddess!在出门之前,诗人竟然想把偌大的九皇山装进自己的皮夹,折腾这么的动作,要干嘛呢?再看:
“住店时,打开它
就能听见叮咚的流水、清脆的鸟鸣
和源源不断的
乡音”
客居在外,乡愁难免,落寞难免。诗人不看电视,不上网,不聊天,不抽烟,不喝酒,不读小说,不下象棋,在寂静的月夜,诗人愿意把皮夹里的“故乡”,掏出来,打开。于是乎,“现场直播”就上演了——九皇山清脆的鸟鸣,叮咚的溪水,亲切的乡音,就偎依在诗人身边,多好!呵呵,能把乡情写到这种地步的,还真不多。
整体上,虚实结合,大小结合,彰显诗人功力之深厚,手法之纯熟。其实,燕双的诗,是相当大气的,只是大气得不觉耳。
《七月开始》
七月了,你在灯下发短信,你在想我
在重新开始的七月你在很近的村庄发短信
想我,身旁的竹凉席印着你和你的影子
很近的桌上日光灯就要炸裂
你在发短信,想我,像房东在想她的房租
——安琪
漫谈:每写一首漫谈,都是一个新的开始,每读一首诗歌,都怀着新的心情。安琪的“开始”把我们带到了“七月”(呵,想到了《诗经》中的长篇铺叙诗《七月》,那首古典诗,一如安琪的这首,极具品读价值。)
五一“长”假,春天走入了它的暮年,夏天在春天的母体内悄然张望。昨天气温暴涨,热得月华的电脑接连蓝屏(估计它是激动得)。若不,就是月华把安琪的这首《七月开始》收存在文档里,烤热了软盘。
其实,在本诗歌里,炽热的不止是高温的七月,更是诗人悱恻的情愫。且看:
“七月了,你在灯下发短信,你在想我”
首句点明主题,时间、地点、人物同时具备。发短信,想“我”,不止是安琪如此,安琪的“他”如此,想必大多经历爱情的读者,都有这样的情景。
“在重新开始的七月你在很近的村庄发短信”
颔句是对首句的阐释,与细化。“重新开始”,韵味悠长,暗合卷土重来,操旧若新之意。“很近的村庄”,未必是真的近,或许是一种心理感觉,心近则地近;心远则地远。天涯可以咫尺;咫尺可以天涯。最熟悉的人,因为一个转身,也可以变得陌生;最陌生的人,因为一次默契,一次牵手,亦可以变得熟悉。
“想我,身旁的竹凉席印着你和你的影子”
颈句写景,新颖别致,竹凉席以及竹凉席上的影子,多么真实,仿若看见了那景一样,其实,这些都是出自诗人的臆想。
“很近的桌上日光灯就要炸裂”
胸句写对方也写自己。以“彼”来表达“此”,视角切换,类似于互文修辞,是一种颇为高妙的手法。“日光灯就要炸裂”,燥热的夏日,思念的温度,近乎沸腾。
“你在发短信,想我,像房东在想她的房租”
尾句是最为精彩的一笔,它催生了月华很多诗情。在情诗滥觳的当今诗坛,诸多意象因一再书写而倍感陈旧,安琪以陌生化的比喻推陈出新,可谓独树一帜。“房东”、“房租”的选取,虽陌生,但不艰涩。且能从侧面反映到诗中人物的生活环境。
诗中视角的选取值得一提。看似在写对方,其实句句都是在写自己。对该手法的阐释,月华呈上杜甫《月夜》一诗,举一反一:
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香雾云鬓湿,清辉玉臂寒。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
《诗人的工作》
一整夜,铁匠铺里的火
呼呼燃烧着。
影子抡圆胳膊,把那人
一寸一寸 砸进
铁砧的沉默。
——蓝蓝
漫谈:月华在走路的时候,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监考甚至讲课的时候,脑海里会不自觉地浮起这样一个场景:炎热的夏,打铁铺里,火呼呼地烧着,打铁的汉子,光着膀子,抡起胳膊,把他的孤独,一锤一锤地,打进了他的作品(即他的铁器)。
经蓝蓝进一步挖掘,“影子”抡起了胳膊,把“那人”一寸一寸地砸进了铁砧的沉默。意蕴之深厚,无以复加!
于是乎,月华的脑海闪现出又一场景:
炎热的夏日,有虫子在歌唱,有蛾子在飞舞,孤灯底下,诗人的影子落在地上,落在墙上,也落在诗人的诗笺上。时间静悄悄的,没有风,即便有,也是诗人的呼吸。诗笺不深不浅,它先是把诗人的影子陷了进去,再是把诗人也给陷了进去。
一个场景唤来另一个场景,还是用一个图片来表现下一场景吧:
诗人的工作,不止是写诗,诗人们,更要用诗歌去唤醒沉睡的灵魂,而前提是:诗人自己必须是醒着的,且醒着的诗人必须是“健康”的!
或许,蓝蓝的深意就在于此吧,除了手法上的登峰造极,该诗歌的思想性也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
《呼吸之术》
闭上眼睛,花朵家的绿叶。大海家的浪花。星星家的黑夜
开一盏灯,坐着阳台上练习呼吸术,一呼一吸,一花一叶
一关一合,一生一世。如果我闭上了眼睛,嘴巴
别再试图告诉我关于爱,关于恨
就像你叫不醒大海,睡着的花朵,黑夜
——但薇
漫谈:一首诗,与其让1000个读者看一遍,不如让同一个读者看1000遍。但薇这首,月华初见于纳兰博客,又见于古含(现已更名为“世纪诗刊”)博客。作为入选作品,月华的一首《草原》有幸和但薇这首一并编入《西翔诗评(11)》,如此这般,月华才有了和但薇“同台演出”的机会和荣光。
但薇的这首诗歌,月华自己也不清楚读了多少遍,而每一遍都是那样令人沉醉。且看:
“花朵家的绿叶。大海家的浪花。星星家的黑夜”,此三句看似轻飘,而其份量不轻,一如月华新作《份量》中的“稗草”。在但薇的笔下,花朵、大海、星星都是一家一家的,就像一家一家的人一样。而最初扣住月华眼球的,也正是这三句,呵,说是三句,其实是三个短语。
“开一盏灯,坐着阳台上练习呼吸术,一呼一吸,一花一叶
一关一合,一生一世。”
诗人把时间拉伸之后,再浓缩,于是一花一叶之间,就有了一关一合;一呼一吸之间,就有了一生一世。一盏灯照亮阳台上的天地,照亮诗人,照亮诗人的内心。一连串的“一”,巧妙而灵动,使诗歌摇曳生姿,韵味无穷。
“如果我闭上了眼睛,嘴巴
别再试图告诉我关于爱,关于恨
就像你叫不醒大海,睡着的花朵,黑夜”
含蓄蕴藉,忧而不伤。既是片断,也是永恒;既是自己,也是众生;既是虚幻,也是写实。
而一旦闭上了眼睛,嘴巴,闭上了心之门窗,再多的爱恨对于诗人而言,都是徒劳,就像我们唤不醒睡着的大海、花朵和黑夜。
引而申之,若是理解为小沈阳的“一睁一闭”,话题就变得大了。蕴外之意,珍惜我们现在拥有的,善待自己,善待亲朋,方才是人生的真谛。
当然,诗歌里也隐约着一种不浓不淡的爱情,美丽而缱绻。个中情感,来得漫不经心,羚羊挂角,无迹可求。
《圣者与石头》
绕过一次爱情,和
一位有孕的女人
圣者进入冥界
他靠在一块石头上打坐
像另一块石头
日落之前,不再关心外面的荣辱
摘尽最后一朵棉花,天就凉了
这个季节如一次美好的梦境
被秋风连根拔走
但石头岿然不动并且用力下沉
因此,圣者的灵魂才得以缓缓上升
——柳沄
漫谈:思辨诗、哲理诗是诗歌国度中,一个重要的直辖市。谈起这个就要说起盛唐的王维,说及当代的大解。或许,柳沄对大家而言,有些陌生。
而真正的隐者,以及某些哲理诗的写手们,是不愿意张扬自己的。大解虽有博客,但很低调。而柳沄(这个“沄”字,竟然没有楷体,我晕!)甚至连博客也没有开。而这,更进一步彰显了诗人“人诗合一”的境界。就像武侠小说里的侠客,能达到“人剑合一”的,稀矣!剑圣算是一个,步惊云算是一个,估计那令狐冲就有点勉强了。
其实,对于高手而言,他的工具(或者作品)往往就是他自己。伯牙“人琴合一”,梵高“人画合一”,诸如此类,不枚胜举。
这首诗歌中的圣者和石头显然被施了“同化术”,圣者就是石头;石头就是圣者。
而慧能大师的:“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的故事,想必很许多人都很熟悉。世界本无变,变的只是我们浮躁的心。
无独有偶,玉上烟在《草赋》中有诗云:
“自称草民
住草房,写草书,吃草药
还寻思找一块有山有水的地方种些草
令我暗生羞愧的是
风吹草动,草只是动了动身子。而这些年
风一来,我就动心”
月华亦有诗句:“或许,是树木的眼里/我才是真正的风。”
至于本诗歌中的结尾也和月华的一首《我坐在光阴的怀里(三叠)》不谋而合:
“胭脂里的山河,守住分寸
当一镰瘦玉
沿你的眉梢缓缓上升
我在一叠虚构的荷影里,加速下沉”
附月华近作几首,供大家拍砖之用。
《爹两首》
一
饥肠辘辘的月光
接连迟到
父亲从一枚麦穗里赶来
扶住炊烟
把体内的闹钟
拧紧了发条
二
父亲的脚步踩在楼梯身上
楼梯感到有些沉重
父亲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把楼梯踩得更疼
只有烟卷儿清楚
父亲剩下的力气
人间四月,它
牵着
一头暮归的老牛
慢吞吞地,走在父亲十一月的山顶
《娘两首》
一
娘在园子里浇水
有一瓢,浇在了月华的眼眶里
一愣神的光景
娘变成了一棵草本植物
我满园子寻找
而每一株海棠,看起来都像娘
二
娘在窗前梳头
梳齿比娘的发丝稠密
娘的手
划拉了三两下
月光掉在月光上
《深陷》
深陷你
耳垂下的钟乳石
牙齿上的和氏璧
酒窝里的夜光杯
荷花隐身的四月
深陷你的影子
不能自拔
一夜之间,你可以把我澄清
也可以把我搅浊
太阳搬不动黑暗
而孤独如此致密
仲春的指缝
插不进
一根相思的麦芒
《等待一枝荷的到来》
东湖的莲荷,不是莲荷
周敦颐的也不是
《西洲曲》的也不是
《采莲曲》中的
那是莲,而不是荷
真正的莲荷在路上
一枝荷,从姑苏启程
日行千里
搭乘一瓣月光,飞往
另一瓣月光
这样想着,一池荷香
忽而肥了
荷香里醉着的瘦月亮
使劲捂住胸口的鹿鸣
一失神,掉进了李白的故乡
(淮阳东湖,荷花节举办地,是龙湖的一部,以荷花而著名。)
《鱼儿的心事》
那条鱼儿
铤而走险,一甩尾巴
从沙颍河跃入了东湖
我追问究竟
它支支吾吾,闪烁其辞
把缪斯也蒙在鼓里
最后,它索性躲进
一首诗的隐蔽处
一尖嫩荷,从微醉的稿纸上
探出头来
却被巡逻的风声,按了下去
这个小小的细节
泄露了所有玄机
《清晨,上班路上》
田野里,烟涛下沉
浮几座灵魂的碣石,西临曹操
前方战事吃紧,一批白杨乘坐专列集体撤退
齐桓晋文角逐霸业
月色卷起半帘露珠仓皇出逃
蜗角虚名
荀子掌控了炊烟
通往康庄的官道,烽火连城
《在单位》
阮藉横开傲世的青眼
巴望着刘伶的太湖,垂涎三尺
李耳骑一匹青牛,把守在函谷关口
颜之推拄着北周,踽踽独行
一位女子
披散着五千年的独孤,湘妃泣竹
楚歌响起
几只翠鸟钻进了芦苇荡
各自为政。鲁智深用月牙铲挑着一壶青山
自野猪林里呼啸而来
说明:最近手头积压好诗颇多,月华昨天写了18首漫谈,这12首发在月华博客,另外几首准备发在《网络诗选》,其余尚未漫谈的好诗,月华正在酝酿,待写好了漫谈,也打算发在《网络诗选》上。五一假期,或邀月华旅游,月华婉拒之。月华更青睐于诗歌国度,心灵的旅游,至乐也!
祝诸位诗友节日快乐!┢┦aΡpy festiv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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