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属于他/她的城市

 

 

 

                          安琪

 

终于把辞职报告写好，把辞职申请表填好，装进信封，就要寄回去了，心里的酸楚，手的颤抖至此只剩余波，为了这一份辞职，我痛苦了三年，躲避了三年，央人帮忙了三年，结局依然是：辞职。

 

想北京三年，做出了漳州33年都想不到做不出的事，无论生活还是工作，三年就像三辈子，而这一切，不正是当初离开漳州的我想要的吗？

 

33年的漳州，就像三年，第一年出生，第二年成长，第三年，老去。然后，就空无了。漳州于我，恍如前生。

 

本来就是前生。朋友们一个个离开漳州，刘丽英离开了，去到厦门；年月离开了，去到厦门；林茶居离开了，去到福州；子梵梅离开了，去到厦门。漳州，漳州，剩下的朋友又有几人准备离开？

 

说起来漳州待我还是不错，和全国文学界一样，漳州文学界的重心自然在小说，但对我，算是网开一面，在漳州诗人群体里，我享受到了和小说基本一样的待遇。漳州是一个缓慢行走的城市，在全省以农业示范区闻名。一个以农业为主要发展方向的城市，在工业现代化的今天，经济的凝滞是自然。直到我离开的2002年，漳州市领导才开始大规模设计往工业化发展，但愿这一设想能够顺利。

 

在漳州，我的工作非常轻松，但我却一直有种郁积在胸的沉闷，文化馆一年按节日出台晚会的惯例使生命在重复的转动中变得无谓。我像困兽一样迫切想到外面去。而我的目标，一下子锁定的就是北京。

 

和我的那些朋友选择往厦门或福州发展不同，我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北京。在福建，闽南人想方设法跑到厦门是一个常理，但我的意向之箭却是非北京不可。

 

也许，每个人都有属于他/她的城市。到北京后，虽然历经种种艰难，但总算一步一步走过来了，三年的北京，想实现的都已实现，《中间代诗全集》超大规模的出版及强烈反响，接触各类杰出人士所获得的文字写作能力的提高，把北京及周边省市游玩个遍的愉快，及至今日在《诗歌月刊》供职的顺手，无不表明，北京，是一个适合我的城市。

 

这就好了，人生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既然享受了北京的成绩，就不能再梦想拥有漳州时期安逸自足的生活。母亲说，我出生的时候特别爱哭，连续三个月都是天天夜里苦闹，是“夜啼郎”那种。年轻的父亲被吵得拿起被子捂住我要我憋死（这自然是一时之举）。后来母亲询问隔壁一个老婆婆，老婆婆说，你这孩子是远路来出世（闽南语，意为投胎）的，等到第二个孩子出生时她就不哭了。

 

果然，我一直哭到妹妹出世。

 

现在，我到北京了，每当母亲忧虑于我的未来时她就这样安慰自己：这个女儿是远路来出世的，她只是回到她的远路去了。

 

而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老巢，何以素昧平生的他在读了我的《任性》和《中间代》后就能肯定地说：“你必须到北京，凭你的才华，漳州太小。”

 

 

 

                              2006/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