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从恶狼嘴里逃生的母亲
秦玉龙/文

　　5月8日是母亲节，是世界上所有母亲共同的节日。
　　5月8日，是我的母亲逝世15年周年的日子。1995年的今天，母亲因患胃癌医治无效，殁于新疆乌苏县园艺场妹妹家中，享年46岁。去世后，母亲被安葬在了茫茫的戈壁滩上。
　　母亲生于1949年，在家排行老三。母亲出生后不久，全国解放，饱读诗书的爷爷给女儿起了一个很美的名字——秦兰草。据我婆（外婆）说：母亲小时候很漂亮，是家中姊妹四个当中最招爷爷喜爱的一个。
　　我的家乡在甘肃省平凉市崆峒区大秦乡大秦村，是西北黄土高原上一个典型的小山村，村里99％的住户都姓秦。我家住的窑洞就紧临一条大沟，时常有各种飞禽走兽从门前经过……
　　外婆说：就在母亲三岁那年夏天的一个午后，一群突如其来的畜生，改变了母亲一生的命运。当时家里其他人都去下地干农活，年仅5岁的母亲的二姐（我二姨）和母亲在家照看一岁半的小妹妹（我四姨）。四姨在窑洞里的炕上睡着了，母亲和二姨就在院子杏树下玩耍。突然，三只恶狼跳过低矮的黄土院墙，向着两个浑然不觉的孩子扑去。母亲被一只狼一口咬在右脚踝上拖着就走，二姨被一只狼咬在衣服上叼起来就跑，在翻越院墙的时候，二姨的小褂子被撕扯断裂，狼跳过了院墙，却把二姨扔在了墙里面。就在二姨哭喊的时候，邻居我本家一位大爷看到了狼叼着我母亲跳过院墙，他就抓起一把铁锨大声呼喊：“狼来了！狼来了！快救人！快救人！”
　　听到呼喊声，另一只狼已经从窑洞炕上叼起了仍在熟睡的四姨，从二姨头上一跃而过。两只狼从我家门前台地上跳了下去，向着树木笼罩的大山沟里一路狂奔而去。据那天去追狼的明耀大爷讲，一只灰狼咬着我母亲的腿，将母亲的头和背部拖在地上，所过之处扬起一片尘土，留下一条血迹斑斑的痕迹。很快，半个村子的人都参与到了追狼救人的行列中，大家拿着铁锨镢头，棍棒钢叉，顺着狼逃走的方向呼喊着一路追赶。
　　明耀大爷说：拉着我母亲跑的狼是个笨狼，它咬着母亲的小腿跑，母亲身体拖在地上，狼要侧着身子跑，跑不快。在追过两座山丘后，狼换了一次嘴，咬着我母亲的脸颊跑，跑了不远，看到后面人追了上来，它扔下血迹斑斑奄奄一息的母亲跑了。而另一只狼叼着年幼的四姨，已经跑得很远了。明耀大爷告诉我，他抱起脸上、腿上被狼撕咬得血肉模糊的母亲，先赶了回来抢救。其他人继续追赶那只狼和四姨。直到天黑，大家伙一口气狂追十几里，从一个山沟的狼窝里抢回了四姨，打死了叼走四姨的那只狼。然而，四姨已被恶狼咬破了肚皮，肠子都流了出来……
　　经过驻村医疗队的全力抢救，母亲保住了性命，但却落下了终身残疾，右脚踝骨断裂，足底内翻，走路一瘸一拐，村上人都叫我母亲“跛兰草”。左脸部、背部被狼撕咬、拖拽的痕迹，使儿时的我印象深刻。不幸的是，四姨被从狼嘴里抢回来后不久就殁了……
　　“跛兰草！”这是儿时我最不愿听到的一个词语。关于母亲被狼叼走和致残的经过，我更是不愿被人提及。记得十几岁时，明耀大爷家过事，一个本家姨当着我母亲和很多人的面，说起我母亲被狼“吃”的经过，看着别人的怪异表情，我愤怒了，竟然像疯了一样将半桶子泔水泼到了人家脸上，而且还跳起来飞踹了姨一脚。从此，我们两家人断交，直到现在，我回老家时，都不愿去这个姨家，路上遇见也互不理睬，姨今年也60多岁了……
　　由于身体残疾，母亲没有出嫁，而是招婿入赘留在了我们村里。我的亲生父亲来自崆峒区南部山区一个叫石马掌的地方。就在我出生40多天后，父亲在为四祖爷帮忙挖窑洞时，窑洞塌方被埋……我三岁时，继父从崆峒区寨河乡鄢铺村入赘到我家。亲生父亲姓马，继父姓兰，我该跟谁姓呢？婆（外婆）做主，说她膝下无儿，只有四个女儿，让我继承秦家香火，随母亲姓秦，并起小名——“顶门”，即顶门立户之意。后来，我本家国耀爷给我起大名——秦继祖，也是让我继承秦家香火。但后来，我又自己做主，把名字改为——秦玉龙，是受伟人诗词启发而取名，并且作为我行走江湖的唯一符号，直到今天。
　　身体残疾的母亲一生都很要强，在生产队劳动，她拖着跛腿和别人挣一样的工分。在家里，她以好茶饭而闻名乡里。小时候，我记得很多工作组都在我们家吃派饭，工作组吃得是白米白面，我们家吃得是高粱面和玉米面。母亲一天要做几顿饭，先给工作组做“好吃的”饭菜，然后给我们家做“难吃的”饭菜。她从不允许我偷嘴吃，但偶尔也会把工作组吃剩下的饭菜给我吃。
　　后来，小学毕业后，由于继父不愿我在继续上中学，我赌气离家出走了。这一走，整整就是五年。五年来，我先后辗转各地，以打工谋生，曾经在饭馆当过跑堂，在建筑工地抱过砖，在小煤窑背过煤，曾经遭受过无数白眼和冷遇，受过数不清的委屈和辛酸。这期间，母亲因为没有我的音讯，着急伤心，整天茶饭不思，以泪洗面，险些双目失明。虽然后来母亲眼睛得以治好，但却落下了严重的胃病，并最终发展为胃癌，过早地离开了我……
　　在外流浪经年回家的我，除了随身携带的两大纸箱书籍之外，几乎身无分文。但母亲一句怨言都没有，她只是说：“我知道我儿子心里想得啥，你们都不懂，我懂！”在那几年内，蜗居在两孔破窑洞里的我，除了看看书，写写字之外，和母亲一起春种秋收。没有钱买书，母亲偷偷把卖鸡蛋的钱塞给我。没有钱买稿纸、墨水，母亲把买杏干的钱偷偷塞给我。没有钱报名参加自学考试，母亲竟然把我祖爷留下来的一件瓷枕100块钱卖给了文物贩子。母亲说：“娃啊，只要你干得是正事，妈再难都会支持你！”
　　有时候，因为我与继父关系相处不好，经常惹得母亲伤心哭泣，现在回想起来很是自责和内疚……
　　母亲1995年去世，我1996年被原平凉市委宣传部招聘为专职报道员，从此走上了靠文字糊口的职业生涯。遗憾的是，母亲没有看到这一切……
　　母亲节，向天下所有的母亲致敬！
　　母亲节，向长眠在塞外戈壁滩上的母亲表达儿子最深切的缅怀和追忆！
　　我亲爱的母亲！节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