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结局早已烧进那窑瓷上。

　　她和他在拍卖行不期而遇的眼神交会，已经让自己的灵魂彷佛出了窍似的翻腾。不过，她并没有手软，清代的山水画她是志在必得。她第一次从杂志看到窑瓷，便深深的被吸引，而且某些沉睡的记忆攀越过了时空的围墙闯进了她的梦中。

　　她不记得梦中的情节，但那对眼睛却不时地窥探她的梦。曾几何时让她午夜梦回时，倚在窗边回味着月光的绮丽。她说不上来，但整个呼吸里都有他的味道。原始的，充满暴力的男性粗犷。

　　她知道他不会与她争窑瓷。他一定会让给她。他们在拍卖后的茶会上初次会面。

　　他说：“我们好像哪里见过面？”

　　她笑了：“你的桥段很老，你不会想说我像你高中老师吧？”

　　他说：“不，妳误会了。我觉得妳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我记得在哪一本书里看过妳。”

　　她伸出手：“我叫刘小曼，我当过模特儿，上过几次杂志封面。不过，哪是几年前的事了，我现在从事精品买卖。我想，你应该是从杂志上看过我的。”

　　他说：“不可能。我忘了介绍，我叫陈英俊，我从事中国考古研究。但我从不看八卦杂志。”

　　刘小曼凑近陈英俊胸口，半合着眼帘说：“难怪我闻道古迹的味道。”她只想开个玩笑，没想到自己却怔住了。

　　好熟悉的味道，原始又粗犷。

　　她张开眼时，却被陈英俊的眼神吓到了。

　　他的眼睛仿佛从亘古穿进了自己的心坎。

　　两个人如同一对石雕的对望，完全不理会周遭别人的目光。

　　陈英俊拉了刘小曼的手，说：“走，我带妳到一个特别的地方。”

　　刘小曼不知道为何竟顺从地被陈英俊牵着走。

　　他们不知道危机在两人四目交投之下，悄悄地点了星火。

　　陈英俊熟练的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领着刘小曼走进了时光的隧道，重重的隔世身影在两人间叠叠映现。刘小曼思潮起伏但却说不上一个所以然。陈英俊扣上了最后一道门，掀开了尘封多年的墙画。

　　陈英俊自豪地说：“我说过，我看过妳的！对吧！”

　　刘小曼早已吓呆。

　　墙画上的清代艺妓刺绣和小曼长得一模一样！古色古香的装扮，清丽脱俗又藏不住脸上的俏丽，尤其是左耳坠鲜明的小红胎记，让小曼彷佛就在对着刺绣里的自己照镜。

　　陈英俊说：“我第一次看到刺绣时，几乎彻夜难眠。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不停在脑里翻滚。我知道我一定会找到她。”

　　刘小曼不确定陈英俊口中的“她”是指刺绣还是自己。

　　陈英俊再一次注视刘小曼。

　　刘小曼的手冰冷得一直流汗。

　　两人都听到彼此的心跳。

　　一场无法避开的雷火在两人的唇边爆发。

　　门也被毫无预警地推开，雷克斯举起枪指向陈英俊的心门射去。

　　刘小曼警觉似的推开陈英俊，喊道：“快走！他会杀了你！”

　　陈英俊跌倒在地上，问：“他是谁？”

　　雷克斯愤怒地说：“我是她的未婚夫，我绝不容许这种事的发生！”

　　陈英俊拉了刘小曼就跑：“我们命中本来是一对的，妳不该属于他。跟我走吧！”

　　雷克斯气急败坏地朝着追逐两人的方向开枪。

　　雨落的后巷，响起两声巨响。

　　陈英俊中枪倒地，血流染红了刘小曼纯白的华服。刘小曼彷佛重现了梦中的轮回。

　　雷克斯擦好枪，悻悻然上了黑色轿车，扬长而去。

　　陈英俊彷若游魂似的吐出几许耐人寻味的话语：“我欠了妳的，今世终于还了。来世我们不要再为彼此偿命了，好吗？”

　　那窑瓷本来就是将领吴承俊炼制给歌妓小曼的礼物。

　　当日偶遇，歌妓小曼在湖边轻奏一曲已让吴承俊入迷，为之倾心。

　　两人在湖边泛舟，谈笑风生，离别时依依不舍。没想到山寨大王漏夜便把小曼虏走，把她囚困在月光下一道晕不开的浓雾。

　　歌妓小曼借着烛光端详着晶莹剔透的窑瓷，折射的光影让寂寥的斗室炫丽缤纷。她相信吴承俊有一天会找到她。

　　果然，吴承俊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里，领着班士兵闯进寨子，却意外找到小曼：“妳怎么会在这里？我找妳找得好苦。”他把思念寄托在她的刺绣，日盼夜盼。

　　山寨大王和吴承俊几番交手，总处于劣势，便出其不意的挟持小曼，在众人的包围步步进攻下逼迫到悬崖。

　　山寨大王说：“我得不到的，也不会让别人得到！”

　　山寨大王在转身跳崖的同时，一剑刺进小曼的心口，小曼折了翼的在空中漫着血，跳起圆舞曲，跌入吴承俊的怀中。

　　那最后一滴血鲜红的含着泪镶进了刺绣里女人的左耳坠。

　　吴承俊昂天怒吼。

　　寻遍不获的窑瓷被当成杯具，一直供奉在神台上，一代一代的传承，直到某一天被醉汉奉着对月把酒，一并沉入了无垠的江水间。又过了不知多久，窑瓷在隐没的浅滩边被人拾获。

　　那拾获者翻开窑瓷底部检查年代，却看到两点纠缠的红印。

　　原来，那红印是当时吴承俊烧窑过程中受伤流下的血。小曼还笑说：“你为我流下的血，我今世不还，来世也会还。”

　　吴承俊说：“我不要妳还，我可以为妳生生世世都流血。”

　　吴承俊抱着奄奄一息的小曼，举剑自刎，说：“没有妳，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今世的陈英俊和雷克斯在雨中的后巷贴身肉搏，雷克斯几经挣脱，终抢回被陈英俊踢掉的手枪。

　　陈英俊忍住胸口血流如柱的疼痛，让雷克斯开出的第二枪射向自己。

　　雷克斯忍住口中的鲜血，说：“为什么我总是得不到她？”

　　雷克斯擦掉枪口的血液，却擦不掉车子沿路流下的遗憾。

　　雷克斯吐出最一口气时，彷佛重历了前世的死亡。他依稀听到老和尚的叹息：“尘世的执着到头来还不是空吗？何苦啊。”

　　陈英俊在雷克斯耳边轻轻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从来就不曾得到，又怎么能说你得不到？”

　　雷克斯看着头上的一道光，他似乎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