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民著：《研究生人力资本研究》

 8.3  管理中存在的问题

本书第五章“研究生人力资本生产：国内审视”，在宏观层面上对中国研究生人力资本生产中存在的问题进行了分析。主要有五个方面的问题：（1）主要微观主体的法人地位落实不到位；（2）政府的教育行政管理方式不当、效率偏低；（3）组织的战略管理意识淡薄、目标松懈；（4）导师的指导管理激励与约束机制不健全；（5）研究生的学业发展与职业准备管理严重不足。

以20所管理学院为实例的研究进一步证实，在目前大学二级学术组织的管理中，确实存在上述中存在组织的战略管理意识淡薄、目标松懈，导师的指导管理激励与约束机制不健全，以及研究生的学业发展与职业准备管理严重不足的问题。除此之外，针对大学内部微观学术组织的管理实践深度观察与思考，还可以发现五方面的问题：第一，非理性授权，首长权利无制约机制；第二，行政化管理，违背学术组织运行规律无视学术权利；第三，组织绩效的质量没有保证；第四，忽视民主权利，教职工利益诉求与参与管理机制不健全；第五，政府过度规制，研究生人力资本生产作业方式僵化。

8.3-1  非理性授权，院长权利无制约机制

最严重的问题是在没有建立相应的权利制衡机制的前提下，以“院长负责制”为名，向行政“首脑”全方位授予行政权利。这是非理性的、不负责任的行为，违背基本的管理逻辑。100%的权利授予，可以让一个人达到“为所欲为”的境界。教师聘用、专业设置、学科建设、招生考试、资源配置、职称晋升、职务任命等一个二级学术组织所有涉及到人和物的获取、使用和开发等大小事情，都可以“一个人说了算”。

这是一件既令人“恐怖”又使人感到“悲哀”的事情。令人“恐怖”的是，一个组织的运行、绩效与发展，完全取决于一个人的智慧、品德和能力，使二级组织的长期战略目标、学校的局部战略规划和数十至数百名不等的二级组织的教职员工的合法权益与职业发展，陷入高度的不确定性之中。在品德良好、胸怀宽广、管理有方、学术有成的院长领导下，一个学院在人力资源能力建设、学科与专业发展、学术研究成果等方面，通常都会得到有速度、高质量的发展。而如果遇到一位既无德又无能、心胸狭窄、投机钻营的“武大郎”先生，各项工作的绩效必然大受影响。学院的教师职工不是忍气吞声、小心翼翼、惶惶不可终日，就是愤愤不平、悲观失望，最后远走他乡。用不了几年，这位院长就可以把一个和谐团结、生气勃勃的绩优组织，变成人心涣散、绩效低下、濒于“破产”的“烂摊子”。当然，大学里的组织“破产”并不容易，以一个极低的水平也可以运行。此外，这种极端的院长也不是普遍存在。多数人或多或少有所收敛，有德有才者也大有人在。这里所感到“恐怖”的是这种可能性的存在。而且，调查中的确了解到了相关情况。

使人感到“悲哀”的是，大学中对二级学术组织的管理方式，以及传授管理知识和技术的管理学院的管理水平，明显不能令人满意。大学的领导层，按照各方利益主体一系列博弈之后的均衡解提名候选人，通过中共党委常委会任命二级学术组织的主要负责人。负责人一旦任命，整个二级组织的工作就交由这位负责人控制，包括副职人选的推荐。校方对二级组织的治理结构、管理制度和运行机制，都没有明确的有力度的规定或要求。如此简单和漫不经心的授权，事实上是对国家稀缺的高等教育资源——物质的和非物质的资源——的浪费。这是公立高等教育组织所有权主体缺位所导致的后果。还有不能令人感到满意的是，有一些管理学院在管理战略和管理技术的运用上，还没有大城市餐馆的水平高。在北京市北三环中路，有一家经营中原菜品的餐馆，有清楚的使命表述，采取了合理、有效、科学的营销战略——服务差异化战略。在保证菜品质量和价位合理的前提下，实行“空姐”式服务——服务员从服装到外貌个个像“空姐”，而且比“空姐”的服务更加亲和、自然和周到。几乎所有的食客都会留下深刻印象，产生再次光临的强烈愿望。大学和大学的学院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个个结构相同、专业相近、学科相似，没有特点，缺乏活力。

8.3-2  行政化管理，违背学术组织运行规律

在中国，公立大学的管理不是“准行政化”，而是“完全行政化”。大学中二级学术组织的管理，行政化的强度更大。在大多数学校的不少学院（系），行政权利已经膨胀到令人窒息的地步。教师，即使是教授、博导，也几乎没有发言权，没有表达自己真实的意见和建议的机制。即使有机会参加某种学术性评价会议——一般是就某些无关大局、无关紧要的事进行表决，也多半具有象征意义。学院各部门或机构负责人组织的活动或召开的会议，即使是学术性的会议，这个行政负责人也是主角。即使是教授，如果没有行政职务，也只能是配角，只能是一名与会者。没有行政职务的教师，只是“普通教师”，不仅在学院发展、人才引进、资源配置等方面没有发言权，而且在讲授课程、研究生招收、专业方向等方面的选择权利和决策权利都很有限。一个学院开设什么专业、设立什么学科、重点加强哪个专业和学科建设，如此重大的问题，没有组织讨论，没有进行真正的、真实的论证过程，院长或者副院长就可以拍板定案。事实上，教师的行政权利越大，获得研究资源的机会越多，专业方向、讲授课程、上课时间的选择自由度越大，招收研究生时报考的人数往往越多——特别是负责出题、阅卷的担任行政职务的教授考生人数最多。这就是大学教授热衷于竞聘处长、副处长行政职位的部分原因。

对学术组织实行行政化管理，严重违背学术组织运行与发展规律。学术组织的活动主要围绕学术展开。学术的研究、交流、传授、评价等一系列工作，都应该充分依赖组织内外的专家。学术研究既高度分化又高度综合，需要专门人员长时间的观察、思考、演绎才能够获得本质的、规律性的认识。没有认识就没有判断能力，没有认识就没有发言权。行政权利取代学术权利，一切学术性活动的绩效必然大受影响。

8.3-3  轻视学术权利，组织绩效的质量没有保证

如上所述，对学术组织实行行政化管理，是严重违背学术组织运行与发展规律，进而是违反高等教育发展规律的行为。什么是高等教育发展规律？通过深入观察高等教育发达国家高等教育发展历程，全面审视中国高等教育发展状况，可以获得四点认识：

“其一，高等教育发展以经济和社会需求为动力并为满足经济和社会发展对高层次人力资本需求提供服务；

其二，高等教育发展需要营造自主、自由、宽松、和谐、从容、安静的环境，为多样性、个性化、有思想的教学科研人员开展创造性、思想性工作提供保障条件；

其三，高等教育的绩效具有长期性、不确定性、非物理性、外部性和历史性；

其四，高等教育发展依赖思想传承和文化传统。”[1]

对学术机构实行行政化管理，是轻视学术权利的具体表现。轻视学术权利就是对学术组织中最大多数成员的轻视。学术组织的绩效，完全决定于组织中学术成员的工作效率和成果质量。学术人的合法权益得不到保障，激励严重不足，人力资本的创新能力和使用效率必然大打折扣，工作效率和绩效无法保持在管理者期望的水平，进而组织绩效的质量就没有保证。教师人力资本，像其他高层次人力资本一样，有着强烈的价值实现的愿望和追求。权利受到限制，价值实现的机会减少，人力资本的使用价值和价值就会发生“自我贬值”行为。[2]目前高等学校普遍存在的轻视普通教师权利和教师人力资本价值的现象，对于高等学校在人才培养、科学研究和社会服务方面创造出有竞争力的绩效和价值，对于国家高等教育事业健康发展和国家科教兴国战略目标的实现，有百害而无一利。国家高等教育“生产关系”变革的首要目标，应该建立在尊重学术权利、维护教师尊严的基础之上。大学教师没有“自主、自由、宽松、和谐、从容、安静”的环境，就不可能创造出具有多样性、创造性、高质量、有价值和有竞争力的成果，大学的绩效就没有保证，高等教育事业的发展就没有希望。

8.3-4  忽视民主权利，教职工利益诉求与参与管理机制不健全

除了学术权利，还有民主权利被严重忽视。全体教师和教辅人员，应该享有自由表达意见和建议、参与学院管理制度建设、维护自己合法权利不受侵犯等基本的权利。在现行制度下，没有建立教职工诉求利益、参与管理的机制。员工参与管理，参与战略制定，是促进组织成员目标集中、思想统一、力量整合的重要基础。现代人力资源管理实践和理论已经证明，员工参与组织管理，是发挥激励作用、强化动力机制、增进绩效水平的必要条件。越是知识型或学术性强的组织，员工的观念越是多元化，参与组织决策的意识越强。在主要工作的安排与变化，重大和主要事宜的决定，以及人员招募等活动，特别是关于组织管理制度、薪酬福利政策的讨论与制定过程中，应该让员工广泛参与讨论，充分发表意见和建议。有效的民主权利保障机制的形成，是促进组织和谐、实现组织战略的重要保证。

8.3-5  行政过度规制，研究生人力资本生产作业方式僵化

像其他方面一样，政府教育行政管理部门对研究生人力资本生产活动有过度规制行为。专业设置、招生名额、考试科目等方面，仍然施加了过多的行政命令式的要求。除了政府部门的规定，学校内部的研究生教育主管部门——研究生院，也以行政方式提出了过多的要求。研究生院行政主管，今年有什么想法，没有讨论，没有专家论证，就可以下发文件要求各研究生培养院（系）遵照执行。到明年想法发生了变化，又可以一纸公文下发规定。负责研究生人力资本生产活动的行政主管的主观意志，随时可以转化为学校的规定，成为二级学术组织的行动指南。在学院内部，也是行政主管“一句话”，同样是在没有讨论、没有论证的情况下就可以作出决定。

这种过度行政化的管制——不是管理，使得所有接受调查的学院的研究生人力资本的生产作业方式，只能按照政府部门和研究生院的规定进行，模式单一，行动僵化，绩效低下。致使包括管理学院在内的许多大学的院（系）二级组织的管理水平严重偏低。这种情况令不少管理学院处于尴尬境地——管理学院没有卓越的管理绩效作为管理实践的样板，而是凭借校方授予的权力实行行政化管制，以下达简单指令的方式指挥工作，内部人际关系紧张，关起门来研究，脱离实际，纸上谈兵，空讲大道理，“以其昏昏，使人昭昭”！如何对得起前来求教经营之术、用人之方，管理之道的莘莘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