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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守北川
【片花】
【演播室】
汶川大地震发生后,受灾最重的北川县城已成为一片废墟。为防止疫情发生和传播,5月20日,北川开始封城。但是,因为工作需要,这里每天依然会出现一位身穿防化服的老民警徐根发,只身前往这座空城独自巡逻。为了拍摄北川封城后的真实画面,6月6号,在征得有关方面同意后,《法治在线》记者被允许跟随民警徐根发,一起进入封城后的北川。
【正文】
字幕:2008年6月6日 北川
【解说】
警戒线内的这辆车就是徐根发驾驶的,现在他正在车内,而记者要想与他会合,必须先通过一道关卡。
【同期】济南市公安局特警支队副支队长 郑歧周 这是对于进入老城区的人员实行严格的检查,没有上级指挥部的统一批准,进行防疫工作和其它工作的人员是严格禁入的。对于从城区出来的群众,要进行严格的检查,严格的消毒。
【解说】
徐根发的工作地点,是一个潜伏着疫情等诸多危机的地方。因此,随行拍摄的记者也被要求采取必要的防护措施。
【出镜】王兴义:现在我们马上要跟着徐根发一块儿进入北川,根据要求一定要穿上防化服
(穿防化服)在里头拍摄的时候要注意安全 对
【出镜】王兴义:里边的那辆越野车就是徐根发的,我们要跟徐根发去会合,然后跟他一块儿进入北川城。眼前的这道关卡是由济南特警在这里把守的。进入这道关卡,就等于进入了北川城。走,我们去。
【同期】 徐根发:等一下,听听
要特别注意听唐家山堰塞湖,是我的一项任务,要观察它的具体情况,水流大了马上就要通知他们,告诉底下的人,有一些无关人员要快点离开
【解说】
他就是徐根发,今年53岁,是绵阳市公安局的民警。北川县成封闭后,卡点严格把守,所有的人员若非必要,只能出不能进;而县城里需要一位民警执勤巡逻,徐根发就成了坚守着的那位民警。
【同期】你每天都会经历余震吗
嗯,今天又震了一下,今天汶川那边又发生4.6级余震
这边有震感吗?
这边有震感,那边山上不停的在晃。
如果稍微余震大一点的话,这石头都要往下滚
其实山上都已经松动了吧
嗯 经过大震以后山上的石头基本上都像挂在上头似的,一遇到余震就可能掉下来。
【解说】
进入北川县城的路上,记者看到山体滑落的巨大石块和垮塌的房屋比比皆是,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
【同期】不下车吧
能下吗?
下去危险得很 细菌太多
【片花】
【出镜】王兴义:现在是6月6日的14:28,在5月12日的同一时间,北川县城可以说是地动山摇,山上滚落的巨石和强烈的地震波让这座城市转瞬间变成了一片瓦砾。现在,为了防止疫情的发生,为了防止唐家山堰塞湖决堤,整座县城已经只准出不准进,成为一座空城。只有徐根发一个人守候着这座空城。
【解说】
北川封城后,在周边的必经通道上设立了多个卡点,按照规定:北川县城里的任何物品,都不得带出;进出北川县城的所有人员,都必须全面而严格地消毒。
【同期】现在老城已经过不去了,那边的索桥震断了,这边的桥也震断了
桥震断了,也没办法过了
徐根发:有人要下来,就要给他做工作,劝他走,劝他赶快离开,到上面消毒点消毒。
王兴义:我看这个地方有一个这种牌子
徐:这个牌子就是我们特别设置的,加强我们的管理,有时候我们巡逻到那边去了,这边空了以后,有些老百姓看到这个牌子就不进来了。有些自觉的老百姓看到这个他就绕道走了。
王:这是想告诉那些群众这里危险?
徐:对,告诉他们特别危险。稍微有点知识的都知道,这里面不能进了。
徐:你们是做什么的?县城不准过了,你们怎么还往里面走啊?
不准过了?
对,县城不准过了。因为已经封城了,戒严了,你们还怎么走啊?
哦
你们是哪里的人?
我们是那个山上的
那赶紧回去
回去啊
回去,城里都不准过了
我们走山上过吧
从山上过,走那边小道都可以,不能进城
哦,我们不进城,我们就那么走,爬山
你们走那个铁栏杆外边,不能走这里边来。
是不是啊
是
从那边走啊
我们没注意 没注意
不能进城,进城就要到那个消毒点去消毒
像他们这样就算比较配合的吗
对,比较配合的
【解说】
然而,即便有显示危险的路牌提醒,即便实际情况就是十分危险,仍然有少数群众绕过公路,涉险翻山进入县城,他们中有人要进家看看,有的想非法偷窃财物。徐根发的第一项任务就是防止群众再次进入县城,一旦发现有人进入,徐根发要说服其到卡点消毒,并在第一时间内向周边的卡点汇报。如果让他们再次进城并溜走,对防疫是个极大的隐患。
徐:有好多就是进去拿人家的钱财,拿人家的财物,所以我们一要保护这个城门,保护整个县城的面貌,保护这个城里的财产;再一个,有些要进来的人他就不听你做思想工作,你当时喊他走了,等你车过去,他一会儿他又来了,所以最难做的就是这一点。
当时确实气愤,你做半天工作,让他走了,他睡一觉,他又来了
徐:你是做什么的
现在不许走城里过了
封城了,城里已经戒严了,不能进城啊,那个牌子
徐根发在公安局门口悼念牺牲战友
【片花】
【解说】
现在的北川城里,危机四伏。对老徐来说,那些倒塌的房子还“好”些,可怕的是那些还“矗立”着的建筑物,它们实际上已经非常不稳固了,一次小小的余震就会哗啦啦地倒塌,如果正巧经过,将有生命危险。
【同期】王:你每天有多长时间在这个城里走动?
徐:每天11个小时至12个小时,从早晨到晚上。一开始是守在这个点上,现在改成了全程巡逻,一个防止无关人员他们自己染上病,怕他把病菌带入人群,所以我们现在必须要严控这些无关人员进入废墟。
王:消毒水的味道很重。徐:地上撒的都是。
【解说】
对于徐根发来说,这是一个他很多次到过的地方。而现在,一个人巡逻在曾经熟悉的街道,回想起曾经熟悉的人,心情格外复杂。
徐:非常难过,非常想念他们。有时想到,就是心情非常非常难受。尽管这里现在很危险,但是我一定要坚守到底,我熟悉的朋友还是多,还有我们公安内部的占有,有二十名战友,当时全部都压在这个底下了。所以我想我一定要坚守到最后,尽量尽我最后的怀念的心情,多守他们几天
【出镜】王兴义:我们现在跟随徐根发来到了北川县公安局,因为工作关系,徐根发曾经多次来到这个公安局。现在,我们看到,两栋公安局办公大楼已经斜斜的靠在了一起。徐根发每次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都会走下车,在这个地方停留、驻足,悼念他逝去的战友
【解说】
经历了地震的北川公安局办公大楼,面临再次垮塌的危险。徐根发不是不明白这一点,他虽然担心,却依依不舍,常常经过这里,他还是忍不住要进去看一看。
【同期】王:满地都是玻璃碴
徐:到处都是玻璃
王:都震得不成样子了
徐:全部垮完了,如果再有余震,可能都塌下来
王:这里还有很多警车停着
徐:要是在最早的几天,头一个礼拜,尤其那边那个大楼,那看到,提起来心里就难受,毕竟是朝夕相处的那些战友。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突然就没有了。
【解说】
徐根发告诉记者,每次他都会在这里或长或短的停留一下,有时候按一下汽车喇叭,有时候拉响警笛,他用这些方式表达着对昔日战友的眷恋。
(上车鸣笛)
画面回放北川公安局
【片花】
【解说】
北川县城建在一个狭长山谷里,四周全都是大山,震后多处山体都滑落下来,是造成伤亡的第一杀手。现在,山上仍有巨石时不时地滚落下来。而老徐每天巡逻,都要驾车在这样的山路里穿行。
【同期】徐:我们开车子,如果车子正好走到山坡底下,石头掉下来,对于我们来说,就是又是一次大地震,砸到车上就等于车毁人亡,稍微遇到余震,都会很危险
这也属于是死亡线路?
这也就是死亡之路嘛,就从那儿开始这一路。危险的时候,有一次三块石头差点把我的车子砸到了
【解说】
徐根发,这位军人出身的老警察,在他的军旅生涯中,曾经多次驾车往返最危险的地区。他能熟练地驾驶各种车辆,尤其善于在危险的山地行车。然而,在这样艰难的条件下,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胜算究竟有多大。
【同期】徐:要是在安全的地方可以拉一下警笛,如果要遇到这样危险的地方,就不能开警报。容易产生共振,就容易把石头震下来。
提前看一下
对 看它掉不掉,快速通过。
通过这个地方就要加速离开,因为是死亡路线嘛。大家一般都不经过这个地方,只有我们巡逻才过来看一下。
王:你在里边害怕吗?
徐:现在想到的是我们警察的任务。一开始当然是害怕,不但害怕,而且很恐惧,现在好多执勤的人都不过来了,只有靠这个巡逻车。
尽量快速通过
【解说】
然而,这条险峻的山路是进出北川的交通要道。而北川城还是一个紧邻唐家山堰塞湖的危险区域,为了观察堰塞湖险情,徐根发每天必须在这样的路上来回行驶好几趟。一旦发现异常,他要立即向绵阳市公安局前线安保指挥部报告。
【同期】徐:到了,这个地方
王:这里是一个小堰塞湖
徐:嗯。这里就在垮,不停的在垮,昨天也在垮
孟:你看从山上有流水下来?
徐:那后边就是堰塞湖,所以领导很担心,很害怕。就是像这个样子的,已经开始渗水。
【出镜】王兴义:这座大山的背后就是唐家山堰塞湖,2亿多立方的水就储存在这个大山的后面。我们可以清楚的看到,山体上已经有很多渗水,渗水也形成了一个小型的堰塞湖。一旦垮塌,这里几乎没有逃生的可能。我们要赶紧离开。
【同期】后边山上已经开始有东西往下滑
老徐已经在催我们赶紧回去
好,快走,快走
好危险啊,刚才那个地方
一旦哪里缺了个口子,水一下就冲出来了
快点走,快点离开
一旦决堤 无路可逃
【出镜】王兴义:唐家山堰塞湖随时有决堤的危险,一旦决堤的话,大水会瞬间冲击这座县城。今天,徐根发向我们介绍了一下他设定的逃生路线,就是从那儿驾车冲到这边的山脚之下,然后汽车往上冲。问题在于,如果泥石流在那同时发生的话,他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所以说,一旦大水来临,徐根发能否逃生,只能看他自己的运气了
【片花】
【解说】
进入6月以来,当地天气越来越热,身穿防化服的徐根发,每天都浸在汗水里。他不仅要经受城里刺鼻气味的考验,还要经历沿途山体滑坡、巨石滚落和余震等危险。老徐说,领导也考虑过让别人和他轮换,但是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地方,为了将危险降到最低,他还是宁愿一个人留守在这里。
【同期】王:这两天和家里联系了吗?
徐:这两天,刚才爱人打了个电话过来,她也特别关心这个水位问题,她说这里特别不安全,她说要赶紧离开啊。我说我晓得,我的任务在这里,我要完成我的任务。只能说,我这儿很安全。
【出镜】王兴义:从这里可以俯瞰到整个北川县城,可以说是一片颓壁残垣,今天我和我的同事孟立为一块儿跟拍了徐根发的整个执勤过程。穿行在瓦砾之中,让我们感受到的不仅是身体的痛苦,更加是精神的折磨。短短一天时间,我们无法了解徐根发这个人,但是我们已经能够想象,坚守在这个空城之内,需要一种什么样的精神。
【解说】
晚上七点半,徐根发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记者随他一起回到了卡点,由防疫人员进行消毒。
【出镜】王兴义:现在我们又回到了卡点,所有的防化服都要脱掉,扔到这个坑里面焚烧。
【同期】王:每天都得来回这么好几次?徐:是
(消毒)翻一面手都要喷一下张开双臂 眼睛闭上 脚底
好,谢谢 今天晚上煮了一锅稀饭。他们给我留着呢
(洗脸)(吃稀饭)
【同期】徐:到晚上,天黑就只有睡觉。因为晚上睡得早,醒就醒得早,睡到两三点的时候爬起来,那时候收音机也收不到什么台,就只有坐着盼天亮。我自己有时候都笑自己,像番冬子那样盼天亮。我想着,我再多待一天,就能为抗震救灾多作点贡献,就坚持吧。能坚持多久?因为我也是个面临退休的老同志了,在警察队伍中也干不了几年了,我做点牺牲,寂寞一点,又算什么呢?那么我也要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