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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探着舌头在大街上走,努力调整角度,好让辣得红肿的味蕾沾点凉风。入夜了,灰尘也都收敛了一些,要是在白天,非得吃一嘴的灰。舌尖渐渐聚集了一小团唾液,粘糊糊的。
“去哪儿?”他又问了这个问题。
那半截舌头被我收回了口里,我说我就去江边睡一个晚上,那里有条破船特别舒服。他说我疯了,一个女孩还去江边睡,男孩都不敢。我没疯啊,半夜的,江边多美啊,有风还有水的味道弥漫在上空。他一把拽住了我的脖子说别开玩笑了,我没,真没开玩笑。
“去我那里吧!“他说,语气竟然有点羞涩。我知道,早知道,那是个神秘而令人向往的据点。班上的女生差不多都知道,他爷爷奶奶去年过世,房子空着,离学校近,他便每天中午回那房子,带着几个不良少年在里面抽烟喝酒什么的。班上有一个女孩是那帮男孩中一个在谈恋爱,所以进过两次那个房子,回来总是讲得不亦乐乎。说什么那里太好了,满冰箱都是啤酒,中午他们自己做饭吃,想切土豆丝却切得跟土豆棍一样。我没说什么,他拎小猫一样拽着我的脖子向前走。
那房子就在旧租界里,法国范儿的,相当漂亮。门口两根高耸的大理石柱子,进门还有小电梯,只是已经废弃,几个破纸箱和几辆生锈了的自行车扔在里面,真是糟蹋啊。我问他那电梯还能用吗?他说早就不行了。我顺着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的拉索向上看,旋转的楼梯似乎通向天空。青虫,你看到了吗?多漂亮的地方啊,这里曾经住着异国的人,他们穿着讲究的皮鞋有节奏地上楼,你听到鞋底和台阶敲击的声音了吗?那是清脆的,愉悦的声音。
我的破球鞋,他那船一样的阿迪达斯,发出的是沉闷的声音。走到三楼,他差点就把书包给翻了过来才找出钥匙,门开了,我看到他爷爷和奶奶的遗像。两根蜡烛在暗处飘着,火光对我点了个头,看来这里并不排挤我。
他要开等,我拦住了他,我觉得这样挺好,有点烛光,和透过窗户的路灯遥遥相望。我不需要看清什么,这样清淡的光正好合适。他拉起了我的袖子,碰到我手的时候像是摸到了钉子一样缩了回去。摊开被子,他说这是他的床,干净的,睡吧。
“那你去哪里呢?”我小声问他,我觉察不出他脚步的去向,是去另外一个房间,还是彻底离开?还是和我一样犹豫不决?
“我回家,不然家里人要着急了。你早点睡,我明天一早来看你。”
他的声音,在空气里打转。我一头栽倒在床上,鞋都没脱。安静了两秒,他走了出去。我侧耳倾听他的脚步声,突然一阵钻心地想要他转头回来。他回来了,真的,不过只停留了10秒,略带温柔地帮我脱掉了鞋,便又一次离开。钥匙和要是碰撞,发出嘻笑的声音,我甚至能听见走廊里的回声。青虫,你一定也听到了,我们一起听着他离开,离开似乎可以一直持续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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