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是否已经接受了妞妞的离去。

 

似乎还在梦中，仿佛一扭头，妞妞还在脚边趴着，于是，我频频望去；似乎又有些清醒，看着妞妞那空空的窝，知道那个小小的身影已经不在了，再也不会出现了。

 

在泪水中泡了六天，又痛又疯、半梦半醒、浑浑噩噩。直到现在，才能写几句话。

 

妞妞的离去，痛彻入骨，痛得我有点恍忽。

 

凌晨三点，往常这个时刻，妞妞往往睡得最香。在它走的前一天，这个时刻，它还翻着小肚皮、吐出小舌头，睡得昏天黑地。

 

妞妞有点怕黑，胆子不大。我们有时偶尔晚上出去，就把对着大门的那盏灯亮起，它就趴在客厅里、大门边，等我们回来。

 

出门时，按时间看，它应该饿了，到饭点了，但这时就算留了再好吃的零食，哪怕是它最爱的西莎，可它从来不吃，就那么静静地等着我们。

 

直到我们回来了，惯常的门口亲热结束了，它才高兴地跑进来，叼起出门前留给它的食物，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过去，都是妞妞在等我们，现在，却是我在等妞妞。

 

又是凌晨三点，耳边已经没有了妞妞的小呼噜。我木然地看向床头，那是妞妞经常躺着的地方，我心里清楚，那里已经没有了妞妞的身影。

 

但我不甘心，走到书房门口，望向远处的大门，那盏过去经常为妞妞亮起的灯，静静地立在那里，昏黄的灯光照亮了门口的甬道，我想像着妞妞从那里探出头来，然后向我跑来的样子。

 

妞妞走时，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么突然，老天，你就收走了妞妞，为什么你不连我一块收走？

 

 

我木然地看着那盏灯，木然地想像着，木然地等待着。

 

三月的北京，早晨七点，天大亮了，还有几分寒意。

 

又一个不眠之夜过去了。我走过前门，走过客厅，走过那盏灯，一边走，我一边说着：“妞妞，妞妞，你在哪儿？出来吧，天亮了，一会儿，妈妈该带你出去遛遛了。”

 

没有妞妞的声息，毫无声息。

 

我已经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可是，我就是要说，就是要等。

 

妞妞的一切，都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

 

吃剩的罐头盒、喝了一半的水碗、地上的小毯子，除了几样妞妞最爱的玩具、衣服、食物，已经随它走了，其余的一切，都还在那里。

 

我什么都不动，不想动，也不愿动。一切都是妞妞活着时的样子。

 

家里到处都是妞妞的东西，任何一处都有妞妞的烙印。柳条筐，里面堆满了西莎、宝路和前不久刚从日本、西班牙买回的罐头。零食箱，里面是各种小肉棒、三明治，那是妞妞的夜宵。

 

 “妞妞，你在哪儿？你得守着你的宝贝啊，不止这些，这个家都是你的，你怎么不守着了呢？”

 

我一边说着，一边侧耳细听，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小的声音。

 

因为任何一个细小的喘息声，都有可能是妞妞回来了。

 

 

 

“这个家就是妞妞的，妞妞要好好看着啊！”过去多少次，我们上班、出门时，总是说着这样的话。

 

把妞妞一个人留在家里，其实不忍，但唯有这样说一下，仿佛才能安心。好在，晚上都是回来的，从来没有把妞妞一个人扔在家里过夜。

 

知道妞妞也离不了我们，我们不在，它不吃不喝地等。所以，把妞妞送别人家寄养、送什么宠物旅馆的事，我们从来没想过。我们自养了妞妞的八年里，再也没法一块出国度假。有的，都是开车、能带着妞妞一块走的旅途。但这些，我们从不抱怨，这是应该的。

 

对妞妞，我比对一个孩子还上心，顶在头上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只有两个时刻，我才最安心。一个是妞妞兴高彩烈吃东西的时候，一个是妞妞翻着肚皮睡大觉。这时，我最踏实。

 

如果妞妞趴着那里，闷声不响，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妞妞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它在想些什么？它会不会寂寞？

 

我知道这样想，其实没必要，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

 

真爱它，你就会时刻为它担心，哪怕它明明过得很好。

 

与妞妞在一起的时光，妞妞给我的安慰远远大于我为它的付出。

 

妞妞的可爱、乖巧、懂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可我现在不敢想，我全神贯注想的只有一件事，妞妞，你几时回来？

 

你在外面，冷不冷？黑不黑？你有没有迷路？家里的灯一直为你亮着，照着你回家的路。

 

 

 

 

 

 

妞妞有着曲折而心酸的经历，它两岁多，也是在它一直咳嗽不断时，我们收养了它。

 

过去的复杂经历，让妞妞总是显得心事重重，就算最最开心时，它也不过是叼着它的玩具，满屋子撒欢跑两圈。

 

我们对妞妞的好与真心的爱，让妞妞大度、从容、有教养，再也不与别的狗打架，也不恣意妄为，与外界接触时很平静，很有礼貌，心态良好。宠辱不惊，自在安然。

 

妞妞简单、朴素地全然相信着我们、爱着我们。妞妞的存在，其实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

 

和妞妞在一起，我仿若置身天堂。

 

多少次，妞妞的小脑袋枕在我的臂弯里紧紧靠着我，我另一只手摸着它翻起的小肚皮时，我幸福得想哭泣。只希望那一刻就那么静止了，永远了。

 

多少次，黑夜里，我写稿子，妞妞静静地睡在床头，侧躺着，吐出短短的一点粉色的舌头，可爱地睡着。

 

每隔一两个小时，我就跑过去，亲亲妞妞可爱的脸，然后，再亲亲它的小肚皮，热乎乎的，便感觉那是世上最最温暖之地，足以让我的心化成一汪春水，柔软着，四溢着。

 

我把头埋在它温暖的小肚皮上，还贪婪地呼吸着妞妞的味道，好像如此，世界上一切寒凉、险恶，都不存在了。

 

每每此时，我便小声对妞妞说：“妞宝宝，答应妈妈，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永远在一起。”然后再亲亲。这时的妞妞也不知听懂了没有，有时不动，有时睡意朦胧地看着我，伸出舌头舔我一下，再歪头继续睡了。我知足了，心里满溢着某种温情，思路好像也通畅了，继续写我的文章。

 

我不是不知道妞妞有朝一日会离我而去，但我不敢想像，从来不敢想像没有妞妞的日子。所以，我一次次地跟妞妞说：“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仿佛向上天宣示，你们要小心，不要夺走了我的妞妞。

 

只有两次，我想过未来。我一直相信心的力量，我想，如果到妞妞老了那一天，或者如果妞妞有病了，严重了，我就不吃不喝不睡，发狠心为妞妞祈求，我要和老天抢妞妞，一定要用我的诚心把妞妞抢回来，钱财、我的寿命，我都不在乎，只要能换回妞妞。

 

我能做得出，因为我不能没有妞妞。

 

可是，妞妞没给我这个机会，就走了。3月14日下午六时，妞妞因为心脏衰竭，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妞妞真的走了，我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我没有想过，因为我对未来的设想都是与妞妞在一起的。

 

此刻，妞妞的离去，对我仍是一场梦。我相信这一定只是一场梦。妞妞已经答应我了，要和我永远在一起的，妞妞是说话算话的小狗啊！

 

 

世事无常，自有因果，一切随缘，缘来缘去，缘聚缘散，都有天意。

 

妞妞走得从容、平静、没有痛苦，它在天堂一定会更好。

 

这些天，我让自己不断去想这些，才能渐渐平静。

 

 

 

天亮了，天已大亮，我要和我的妞妞出去玩了。

 

如我过去的每一天一样，我跑步，面朝太阳深呼吸，妞妞跑来跑去，还蹬腿做运动。

 

我的妞妞，你在哪儿？

 

妞妞，你几时回来？

 

妈妈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