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8“大场”诗歌朗诵会答记者问

接上文

李国盛：是说朦胧诗有翻译作品的痕迹因为照猫画虎吗？

沈浩波：不能说是照猫画虎，应该说是影响。你比如一个人从小读到的都是这样一种意像、比喻，他会天然的用这种方式来创作，这很正常。在那个时候，前面什么都没有，在一片瓦砾上一代新人站起来，发出自己声音。他们选择了这样一种欧化的语言，这没有任何问题，关键是他们内心是创造性和爆发性的。当然后来的一代诗人更多的用口语来表达诗歌，也是对他们朦胧诗的一种反抗，这种反抗也是成立的。口语是最贴近身体的，表达也说最强烈的。

李国盛：可是现在有些诗歌,很难看懂.

沈浩波：写诗歌为了让别人看不懂那是一种奇技淫巧，不是诗歌的本质。大部分优秀的诗歌读者一定是很容易懂的。所以别被那些装神弄鬼的坏诗人给骗了，有些人就是故意让人读不懂来表现自己的高明，这种人其实是诗歌白痴，没什么智商的，不用理他们。诗歌是不是传达了你的心灵，是不是有效的尊重了内心才是最重要的。现在的中国人是普遍缺乏内心。大家都活得很苍白。在我们这个时代还有诗人这样一种动物的存在，那说明这个时代非常好，居然还有这样的一种动物存在。

李国盛：现在诗歌界是不是口语还是占大多数？

沈浩波：好象是，口语更贴近与自己的身体，更有效的表达。

李国盛；但是有人担心，口语降低了诗歌的门槛，但是随之而来的是诗歌的海量的出现，会淹没真正优秀的诗歌。

沈浩波：诗歌本来就不应该存在门槛，所有人都可以来写作诗歌，只是写的好或者写的不好而已。而写的好的诗歌永远是少数的。用口语写的诗歌如果写的不好的话，那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一看就知道写的不好。但是用书面语是可以骗人的，写的云山雾罩的，除非是很专业的人可以看出来，写的是太矫情了或者是太装孙子了太装神弄鬼，唬人一套一套的。这个时候反而会让一些无能之辈，让一些伪诗人冒充的像大师一样。我觉得书面语本身就带有一种欺骗性质。而口语是很难去欺骗的，你有多强大的内核，会完全体现出来。诗歌一定是有技术的，但是口语的技术往往看不出来的。书面语一看就知道你的技术在哪里。

   而任何一种技术如果轻易的让别人发现了，一定是很拙劣的技术。一个很优秀的诗人写了一首口语诗，读者一看，这么简单啊，我也会写，但你写写看，一写就偏了。说明这里面有强大的技术含量，只是你不知道技术在哪里。

李国盛：学院派诗歌和民间派诗歌现在有冲突吗？

沈浩波：这种冲突一直存在。这是两种不同的写作方向，甚至是两种不同的世界观。学院派更多的把诗歌外在化、技术化。他们的技术是你一看就可以看出来的。他们会炫耀自己的技术，堆砌自己的技术，堆砌自己的辞藻。学院派诗歌特点就是书面语、修辞、技术、词语，是讲的这样一种东西。而这些是外在于诗歌的本质的，诗歌的本质是心灵。而对于所谓的“民间立场” （当然我也不认同这个命名）的诗人来说，对于我们这些诗人来说，我们更在乎的是自己内心表达什么东西。怎么更强烈的把自己内心情感、心灵里的东西表达出来，一定首先要掏出心来，穿什么衣服不是首要的。我们是写诗，又不是卖布的，学院派就是那种市场上流行什么布就拿来卖的布贩子，看起来漂亮，风一吹就飞掉了。

李国盛：这种冲突不但在中国有，在上个世纪60年代美国也存在类似情况。他们的学院派诗歌和反学院派诗歌，冲突很厉害。这种冲突应该说是一种普遍现象，本质是什么？为什么会有冲突？

沈浩波：本质就是学院是文明体系的强大的一坏，而诗歌天然应该是不与当时的文明媾和的。所以学院的本质就是反诗歌、反自由。学院派意味着对文化权力的一种垄断，文化谁说了算，学院派当然是希望自己说了算。因为学院派是由精英的所谓公共知识分子、教授组成的。

李国盛: 精英的知识分子、教授可都是当时社会文化的传播者

沈浩波:  是的, 这些人是主要文化的传播者，但是这样一种传播可能会带来一种垄断，同时也带来生命力的消失。他们不尊重生命力、不尊重人自有的野蛮的那种力量、有创造力的部分。他们更尊重的是知识、更尊重的是技术，更尊重的是一些和生命力本身没有关系的一些东西。那自然就和那些尊重生命力的，强调人的这种身体性的，强调这种力量的，强调内心的艺术家有冲突。

我觉得这种对抗和冲突是正常的，因为是有双方的身份决定的。当一个书斋的学者面对文化时候，他一定是从他自己的角度，知识的、文化的、故纸堆的，经典的角度出发。这不是他自己能够改变的。他这个阶层天然就是如此。这种对抗是天然的对抗，是不可调和的对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