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幻后的回归——评尹学芸中篇小说《喂鬼》
(2019-01-05 14:18:34)| 分类: 学生小说评论和作业 |
虚幻后的回归
——评尹学芸中篇小说《喂鬼》
安徽大学文学院
中篇小说《喂鬼》发表于《小说选刊》2018年第12期,作者尹学芸,女,天津市蓟州区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天津市作家协会签约作家,被称为“社会观察家”。
看到“喂鬼”,我首先想到的这会不会是一篇恐怖小说呢?亦或是“喂鬼”有什么深层含义。在阅读过程中,我发现,作者与我一样,一开始也是不了解“喂鬼”的。
作品中的“我”对喂鬼感到害怕而选择了逃避。父亲去世时,“我”在悲痛中早已对那繁冗的丧礼习俗深恶痛绝,罕村葬礼的程序规则,让“我”的“耐心与悲伤土崩瓦解”。所以当“我”得知干娘去世要“我”喂鬼后,便自然而然将之前的经历与“喂鬼”联系在一起。
“我”不想再去经历一遍那种令人厌恶的繁杂,而且对象还是“我”早已厌烦透了的干娘。“我”谎称出差,用网友见面的方式,试图躲避令人烦躁的仪式。“我”从灰蒙蒙的天津坐飞机到了山清水秀的云南,关掉用微信的手机,隔绝了家乡亲人的烦扰,全身心投入到新的环境中。
在这个陌生的领域,“我”孤身一人,将自己托付给了网友阿翔,心中是戒备而又渴望的。当十几天的旅行宣告结束后,“我”回到天津,却发现干娘仍在等“我”,“我”依旧没有逃开“喂鬼”的命运。积在内心的压抑顷刻间爆发,令身边的丈夫不知所措,而他也在“我”的叙述中,告诉了我喂鬼的真正含义。“我”试图躲避的繁冗终没有出现,而简单的“喂鬼”后,“我”被真正的规则排除在外了,这让“我”有些失落。而后来得知网友阿翔去世百天的消息,“我”最终从那场奇妙之旅中坠到现实。
小说运用顺叙手法,从“我”到达云南开始,到回天津后听到阿翔去世为止。“我”在云南游览之时,运用插叙,向读者讲述了“我”来云南的原因。
文明对传统的排斥
小说中的“我”有一个干娘,“我”的旅行也因干娘而起。因为儿时干娘家里总有吃不完的饭食与点心,“我”便赖着不肯回家,母亲在气急中说让我做干娘的女儿,便丢下我一人走了。在那之后,“我”便真成了干娘的女儿。
儿时的“我”满足于干娘家放满红爬豆的高粱饭、带着六六粉味道的点心,还有令其他小孩子羡慕的福成哥给“我”砍的甜棒与编的小笼子。可是后来“我”长大了,开始对科学有了了解,这让“我”不满干娘“装神弄鬼”的那一套,尤其是她将只是肚子疼的小棉花治死而无人责怪之后。“我”上学的附近有卖各式各样点心的小店,这也让“我”不再贪恋干娘闷的豆饭与带着防腐剂味不知放了多久的糕点。“我”开始逃避干娘,而这些干娘却不自知,罕村的人也不知,干娘依旧将“我”看做她的亲生女儿,罕村人依旧夸“我”是干娘的好女儿。
干娘不是人,是神。村里人都叫她老菩萨,“我”成了干娘的女儿这件事也让村里人羡慕。村里那么多的孩子,干娘唯独看上了“我”。可是“我”在长大后却感到厌烦,认干娘这件事只被“我”看做是儿时的玩笑。然而干娘是不这么认为的,福成哥也不这样想,母亲也是。前者以有“我”这样一个干女儿为骄傲,后者以“我”有这样一个干娘为欣喜,没有人理会“我”的感受,“我”被夹在中间,装作顺从与迎合,却无法表露自己的真实情感。
这种压抑的感觉在“我”心里积压已久,而且越积越多,它们终究在干娘让“我”喂鬼的那一刻爆发了。理性让“我”不能与干娘和福成哥撕破脸,因为儿时二人对我的馈赠,还有五岁高烧昏厥干娘或许真的用针条救回“我”一命。所以“我”选择了逃避,在好友阿翔的邀请下,“我”只身一人去到云南,将干娘和福成哥唠叨的那一套,将罕村的那一套隔绝在外。这是来自城市“文明人”对农村传统的排斥与抵抗,也是从发达却灰气蒙蒙的都市化生活到落后却淳朴秀美的山区生活的回归。
虚幻落空的现实
应论坛上经常与“我”交流的阿翔的邀请,“我”决定去滇西以逃避现实生活的繁杂。在向所有人撒下出差的谎后,“我”只身一人坐上了去云南的飞机。作为一个女性,去见一个只在网络上交谈甚欢的网友,“我”仍是心存怀疑与戒备的,然而怀疑与疑虑终是在路途中打消,既来之,则安之。
网友阿翔替“我”打点好了一切,却一直没有现身。“我”在他的安排下见到了不一样的风景,也遇到了不一样的人。滇西,有葱翠的原始森林与山峦,有古朴的人民与古村落,有最最原始的纯净。它远离了城市的水泥地与高楼大厦,也远离了城市的喧嚣与聒噪。可以说是作者远离现实投入短暂虚幻的开始。“我还没有住下,就已经不想走了。人生如果注定要停靠,就让我停靠在这里吧!”这是“我”内心的呼声,又是多少挣扎在大城市的人的呼声啊!
除了路途坎坷,滇西的一切都令“我”感到舒适,然而“我”最渴望的,是和阿翔见面。在论坛上,我们交谈甚欢。他邀请“我”来之前便说他在忙重点工程,没空陪“我”,他还说“你愿意调研什么就调研什么,随便任性!”就是这句话,与其说让“我”心动,毋宁说是感动。所以“我”来了,以最快的速度办好手续飞到了云南。然而结果却让“我”有些许失落,不是阿翔照顾不周,也不是景色不好,是因为“我”根本无法见到阿翔。
阿翔找来陪“我”的人都十分亲切,然而“我”却总觉得缺少了什么。是的,“我”此程前来的目的除了躲避“喂鬼”,就是来见阿翔的。然而第一个目的已经达到了,而最重要的目的,却迟迟没有达到。
我们还是见面了,“我”不想再麻烦他,准备回大理,而他却已经给我准备好下一个去处。四个小时的车程被司机说得好像是四十分钟。“沿路有风景。或者,你睡一觉?”阿翔对“我”说。“我”瞥了他一眼,阿翔话真多。见面之后的我们心里憋了一堆的话,却不知如何说出口。“我们习惯说形而上的话题,或者,我们只会说形而上的话题。”可是这些形而上的话题,只是在网上说说罢了,在这样的氛围下,我们又如何说出口呢? 阿翔准备明天早上动身去工地,我们终于有了说话的空间,然而话没有说几句,阿翔便因工地出事,赶忙坐车走了,走之前还不忘问我返程的时间。殊不知这一别,便是永久。阿翔走之后,“我”再也没有联系上阿翔,直到听到他去世的消息。
“我”与阿翔之间的故事是极具戏剧化的,从网络上结识到最初也是最后一次见面,这里面充满了转折。让读者想不到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然而情节波动又衔接得恰到好处,没有生硬的突变。读到最后,我有些感叹唏嘘,人生有时是那样的短促,前一秒还在和你谈笑风生的人,或许在下一秒就生死陌路。从作者零星的叙述中,我们可以感受到阿翔这个人的勤勉与干练,他可以称之为优秀,他的死也让我有些许无奈。我试图去寻找不让阿翔死的办法,可是我最终还是悲哀的发现,故事发展到最后,也只能是这个结局。阿翔之死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故,它预示着“我”与滇西的虚幻最终诀别,从高高的幻想中跌入沉重的现实,最终不得不坦然接受生活给予的一切。这是无奈的,却更为真实。
误解消除后的回归
预期好的干娘在“我”旅行时去世的幻想最终泯灭。在天津的机场看到来接我的丈夫那一刻,“我”的心情还是舒畅的,然而福成哥的突然出现,又给我泼了一盆冷水。积压已久的怒火化成无尽的眼泪,“我”对丈夫诉说了他们让“我”喂鬼的事。而丈夫的一席话,却消除了长期以来“我”对喂鬼的误解。
喂鬼,原是佛教法事。佛事有一种仪式,是根据《佛说救拔焰口恶鬼陀罗尼经》举行的,也叫放焰口。恶鬼的名字就叫焰口。佛道两家都有这种仪式,其实就是赈济鬼魂,给予法食令其饱满。民间也许会将这种行为扩大、变异,但终究不值得大惊小怪。“我”只不过是不由得将其与父亲去世时受的繁冗相联系,自己吓自己罢了。
干娘为了等“我”,苦熬了十三天,水米未尽,“我”终究是回去了。在罕村人眼里,我依旧是那个孝顺的云丫。喂鬼过程简单得让“我”有些意外,听福成哥说鬼怕官家人,“我”差点说:“干娘是有道行的人啊!”在这里,我读出了主人公的回归。
喂鬼结束后“我”被福成哥“赶”回家,被那些丧俗排斥在外,没有长舒一口气的轻松,却有些失望。文中主人公毕竟是罕村的一份子,尽管在情绪上对家乡有排斥与厌烦,在心底里,仍装满了深深的留恋。我们每个人也是如此,在年轻时拼命想逃离“禁锢”的地方,在年老后又拼命想要回归。这正应了那句,“家乡,是自己可以骂千遍万遍却不允许别人说一句坏话的地方。”回归,正是我们最终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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