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小楼来了六个北京客人，逢上周五，孩子们放学早。大小一堆“孩子”在小楼前又是老鹰捉小鸡，又是跳格子，又是扔沙包……快乐得不得了，震到小楼都要塌了。我在埋头和电脑那边的朋友聊天，最近情绪一直调整不过来。等一抬头，人都不见了。

      接着吃饭，孩子们出现了，捧了好多花，当中最新的品种是杜鹃，一进门就喊：“娄杨姐姐，送给你花！希望你开心快乐！开心了才漂亮。”在吃饭的其他客人都惊叹：“你好幸福啊！” 对送这群平均年龄才九岁的小姑娘送花，我已经不奇怪了，只要她们有时间，就会把西江最新鲜的花摘了送给我。但看见小姑娘们漂亮纯真的脸，听着银铃般的笑声，还有鲜艳的花，真是什么烦恼都没了。

      我也答应孩子们明天带她们（其实很可能是她们带我）去山上摘花吃水果，还给她们拍照片。但是我要求11个姑娘全部要穿上苗族衣服。姑娘们高兴坏了。

       晚上和客人，以及勤劳的优秀客人小邵在一楼聊天。突然一个客人说：“小娄，有个小姑娘给你递纸条。”我接过来一看，小姑娘说：“娄杨姐姐：我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明天我和妹妹、小燕子不去摘花照相了，娟娟不让我们去。”我一看，就知道是小陆陆留给我的。

    客人都看着我，我说无论如何也要这三个小姑娘去，我欠她们的。

    因为在初九那天晚上，我在写稿子，接到广州一个要来西江看我的姐姐电话，我们通话，突然，我听见小楼外有特别悠扬的歌声，于是对电话那边说，你别说话，我给你惊喜。我跑到小楼外，偷偷走近，把电话凑过去。小姑娘们被吓到了，但不是因为我的到来，而是电话那边的尖叫。广州的姐姐对这样的感觉喜欢得不得了。

    三个小姑娘声音特别好，长得也很漂亮，尤其是最大的姐姐，但是穿得很破。我回到小楼，她们跟着我，陪她们聊了会后，我说，姐姐要写作业了，改天和你们玩好不好？三个小姑娘在我面前站一排，眼里满是舍不得。这时候姐姐和她们用苗话合计什么，然后，三人笑着推嚷了半天，才由妹妹说：“娄杨姐姐，我们走了，你写作业吧！我们到小楼外面去唱歌给你听，不站你面前打扰你了。”

    说完三人就跑到小楼外站一排去了。我觉得很不好意思，于是追出去说：“妹妹乖，睡觉去，改天你们穿漂亮衣服了，姐姐给你们拍照。”三人这一听，欢天喜地回家了。

    我是真打算给她们拍照，但我说这个话，并没意是第二天就拍。于是第二天就按照计划回家调养去了，这一走就是十天。当我回到小楼那天，在小楼外就看见了姐妹俩和小燕子，三人看见我很不好意思，就笑着，然后大声叫我名字。我当时搬着电脑显示器，也就没随便回应了一声。只是一回头，还纳闷，非节非庆的，三个小姑娘穿着苗族衣服，这么隆重做什么？

     后来我才知道，三个姑娘以为我承诺的拍照是第二天，但是看我不在小楼，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又怕我回来了看不见她们三人，耽误了照相，于是，十天来，天天盛装去上课。

 

      这一听，我觉得汗颜极了。所以今天答应十一个小姑娘去拍照，很大程度是想给三个小姑娘兑现诺言。

      但这一看，三个小姑娘和“姑娘头”娟娟闹矛盾，不去了，我自然着急。连黑拉着小邵就去小陆陆（姐姐）家。我从来没去过小姑娘家里，只看见过她们站在门口，好在小邵送过小姑娘回家，也就知道。

       推开那半扇门（门只有一半），我喊：“陆陆。”里面陆陆的奶奶答应着出来了，可是我根本不敢往里走，根本看不见，很遥远的里屋有一盏昏黄的灯。小邵拉着我摸索着才走进去。陆陆从一扇门后探出脑袋，怯怯地，但是满是希望地看着我。而我却被眼前的景况惊呆了。

      这就是那有天籁声音的小姑娘的家？木屋摇摇欲坠，屋子里唯一一件象样的东西是一张不下于30年历史的桌子，大约只有30厘米高，桌子边的墙上有个班驳的小黑板。房间的右边被纸壳（薄木板？）隔出一个小屋，大约有5平方，堆放着被子，棉絮，全黑黑的。陆陆还看着我，我叫她明天一定要和妹妹，小燕子漂漂亮亮地和我去照相，穿上漂亮衣服。陆陆高兴地笑了。

       我提出，能不能看看她睡觉的地方？陆陆转身，推开刚才探脑袋那门。我走进去的一刹那，眼泪立刻就涌到眼眶了。这可以睡觉吗？几块黑黑的木板，上面堆着一床棉被，我不知道那能不能叫棉被。“你就睡这里？”“恩，我和妹妹睡这。”

      身后奶奶说：“漏雨，可怜孩子。”

      我没有办法看下去了，对陆陆说，明天十点，姐姐等你哦！然后和老人家道别，和小邵出了她家。

 

       我眼前反复出现她们姐妹天真的笑容，送花给我时的快乐，漂亮的歌声和清脆的笑声……而在她们的背后，竟然是如此的环境？

      而小楼，就在离她只有20米远的地方。我在这无病呻吟，全然不知身边有什么。

      我看见了西江的美，每天都看见多一点。但是却没看见美丽的背后。小邵对我说，那天送俩小姑娘回家的时候，和她们叫人聊了一下，他已经承诺负责两个姑娘小学所有的费用了。

 

      在广东的时候我都可以跋山涉水地去做家访，做义工，怎么需要我帮助的孩子就在身边，我却只看见了她们的可爱和天真？

     突然间，我想，有那么多人在关心小楼，关心西江，或许我可以为西江，为这些可爱的孩子做点什么……

 

      先到这，等我想想后会拿出实际行动的，而明天要做的，是不再让三个姑娘失望，也不让另外8个姑娘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