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的2000表(九)《死无葬身之地》
(2010-08-09 19:5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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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 |
分类: 孩子王 |
《死无葬身之地》是最终汇报演出的压轴作品,也是2000表表演水平的一个高峰。同学们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不较劲,不爆发,运用准确的体验和表现技巧,成功地演绎人物的内心,体现作品的风格。
片段中:王梦欢扮演吕茜,蒋彬扮演昂利,封勇扮演卡诺里,张征宇扮演弗朗索瓦,朱首伦扮演让。经过接近一个学期的魔鬼训练,2000表的训练水平已经很高,稍作排练,作品就象模象样,足以赚取一般观众的掌声和眼泪的。
但是,此时在专业学习中出现了一些不好的趋势。一个是坐在成绩上,不能够全情投入;一个是过度依赖已经取得的经验,特别是外部技巧,内心体验经常被视为排练过程中的借助力量,没有形成表演的核心创造力。
我们不要求学生在每一次演出中都从头到尾体验一遍,能够找到准确的“心象”,就已经很好了。但是,现在的“心象”还不够结实,有时候能够发挥作用,有时候偏离、弱小,尚不足以支撑优秀的演出,100场连续的戏剧演出,或者在家国大义的电影中的表演。我们要做的工作,就是要让“心象”结实起来,且不仅仅为一出戏所用;它应该能够为演员一生所保持,同时打开相邻的创作之门。
在排练开始前,我首先征求所有参演同学的意见。必须得到大家的同意,才能够进行。在严酷的环境中,人往往容易失控,将训练感受和生活联系起来。表演教学需要师生间高度的相互信任,若听外人煽惑,终究荒废一生。
我们在舞台上搭建了一座三堵墙的监狱,王梦欢、蒋彬、封勇、张征宇、朱首伦被关在这座监狱中。随着剧情的推进,布置在三堵墙外的其他同学开始向内推动墙体,几个人在越来越小的空间内继续表演,外部真实的压迫感对每个人都起着作用。他们开始抵御墙的压迫,他们的音调开始放大、变形,他们激情的喷泉开始被挤压出来。
但是出现了问题。几位同学还是在“演”。他们已经具有了相当的表演水平,并且开始熟悉我的训练方法,很快明了这一训练的手段和目的,便开始自然而然阿地用身体内的能量来迎合这种训练。于是,那种表演结果不是自然从身心中产生的反应,而是一种有意识的选择,甚至是设计。虽然套路比较新颖,但还是规矩套子的一种。
表演艺术,就是在打破规矩,建立规矩,再打破再建立中不断前进。
针对这些有了“抗药性”的同学,我采取了更加强烈的手段。
我们在教室内用道具搭建了一座小小的结实的监狱,四个人被塞了进去。其他所有的同学们围住监狱,拼命敲打,跺脚,并且一盆一盆地向里边灌水。刚开始,内中还传来一些口号声和歌声,不久,内中陷入沉寂。
狭窄的空间,黑暗的世界,开始发挥作用。
挨个过堂。“犯人”们被一个个带出来,轮流审问。2000表的同学们已经训练出百花齐放的整人手段,蒋彬、封勇、征宇都遭受了折辱,甚至被倒提着悬在空中。王梦欢的身边则挤满了“变态”的男女,对她的精神进行下流的刺激……
一轮又一轮的训练,每一个“犯人”被再次带出来的时候,神情、躯体已经和前次大不相同。你可以看到一种人性的力量,一种战斗的欲望,一种喷发着的怒火,为了尊严、为了公理而战斗的迫切要求。那种光芒,是演出不来的。
终于,意料中的意外发生了。当“看守”又一次上去提人时,刚刚把监狱拉开一个小小的口子,内中的五个人突然撞开监狱,冲了出来。监狱瞬间被砸得七零八落,全班19个同学一拥而上,抓捕5个“犯人”。然而,奇迹就发生在眼前,那久经折磨的5个人,三拳两脚便将19个同学全部打倒在地,占据4倍优势的“看守”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事后同学们说,那5个已经完全疯了,个个有如蛮牛,粘上死碰上亡,完全没有对打的可能性。
“心像”,这一回埋结实了。
接下来的排练,主要是做减法。减调度,减激情,减对白,减表演,但是一些仍旧喷薄而出。我们有了巨大的“蓄水池”,“阀门”运转灵活,激情的“喷泉”源源不断,收放自如。吕晓刚专门借走了《演出的艺术完整性》,全书复印,以为珍藏。
封勇做出了牺牲,我要求他扮演的卡诺里大部分时间内背身站在后区,以为全剧的衬托。然而,受过一学期魔鬼训练的封勇,身上已经充满了能量。他那凝重的背身,深沉的回眸,洪亮的嗓音,每一个动作,都深深击打着我们的心灵。好演员不用抢前区抢台词,你要在平日积攒足够的能量,之后,让表演自然流淌。
征宇的表演非常出色。由于在一学期中受到过种种不同类型角色的训练,他对于戏剧/表演的理解大大的加深了。于是,再扮演弗朗索瓦这样一个懦弱的孩子的时候,他为角色注入了丰富的内涵。卡诺里和昂利对他的“围猎”,两个人的步伐缓慢、沉重,征宇灵动的奔逃,将内心世界和主题思想外化,无数观众观之垂泪。
蒋彬扮演的昂利,是他在这个学期扮演的许多有光彩的角色中的一个。他是一个大演员的材料,也是中国传媒大学至今培养出的最出色的舞台演员。如果有机会,他完全可以成长为中国戏剧的台柱之一。但是,今日他没有出现在话剧舞台上。
王梦欢这位“坦克”,进行了一次全面和痛入骨髓的精神梳理,她的表演上了一个大台阶。她不再依赖强烈的外部表现技巧,举手投足都是表现力。弟弟死后,我让她坐了下来,一道凄凉的白光中,一个动作不许做,也不允许有太多的语言表情,把那长长的独白说出来就好。可是说的哪里还是独白呢?都是吕茜的血和泪。设计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生命、情感的力量本身。
朱首伦和另外四人略有格格不入。他扮演的让只是临时被囚禁,没有被识破身份。他出狱后就要带领三百人攻打敌人,但是这四个同志,却必须要死。首伦只受了一部分训练,没有吃那么多的苦,于是在舞台上便和大家有了距离。他不得不强撑着说出那些话,自我感觉却似乎是一个懦夫和逃兵。准确的表演,是准确的规定情境和准确的训练制造的。
期末汇报演出中,《死无葬身之地》是压轴之作,当片段进入最后的静止画面,台下观众已哭成一片。此时由班主任梁晶老师弹奏钢琴曲《国际歌》响起,之前在不同片段中扮演角色的同学们接连登场,仿佛不同时代的亡灵复活,构成了一道人的长河。他们齐声高唱着《国际歌》,很快,台下数百观众的声音也加入了进来……之后的谢幕,延续了半个小时,很多同学流着眼泪,拥在台前高喊“2000,NB!”散场后的观众同学们,很多都是唱着《国际歌》走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