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任务连

彭浩翔

 

 

小强看着表，已经过了凌晨二时半，被关进来已差不多半小时，但从覊留房的铁栏看出去，外面只有两个公安坐着，一个正低头翻着一本内容都是抄袭每期香港《壹周刊》之类的内地娱乐杂志；而另一个，则把双腿搁在办公桌上，一直聊电话。

 

「你猜他们会把我们关到何时？」这时家豪靠近小强，在旁边低声说。

 

「关到甚么时候不重要，重要是，他们会在甚么时候发现我们报的地址是假的？」小强突然像想起了甚么东西。「你哪来那地址的？」

 

「那是我父亲的地址。」

 

「我不知道你父亲搬到深圳来啊。」小强对这感到有点意外。

 

「没关系。」家豪说：「他本来住在大角咀的护老院内，后来发现在香港住太贵，跟同房商量过后，就集体搬到深圳这边来。」

 

「你这样说出来，不怕公安找上门吗？」

 

「护老院那么多人，怎么知道？」家豪说：「要是胡扯一个地址，没有甚么街道名字的话，一说出来就穿崩了。」

 

「这也是，幸亏有你在。」小强说：「只是我看他们这状况，基本上是不会再问我们甚么了，但要是待到明早，其它人都上班后，尽管我们再怎样骗，一问起来，还是会给他们发现我们几个是香港人。」

 

「你认为要是他们发现后会怎样办？」这时虾米也靠过来。

 

「不知道，但通知香港警方是必然的，这个我都不敢想，单是想到报纸的题目，就已经很可怕，你可以想象得到《苹果日报》会起一个怎样的题吧。」

 

「飞虎队叫鸡被捕？」家豪问。

 

「飞虎队偷渡叫鸡被捕？」阿富说。

 

「我女朋友一定跟我分手。」家豪皱着眉说。

 

「下年我还要见Board面试呢。」虾米说。

 

「你还想见Board？」阿富有点难以置信。「不用说下年，你连下星期的工作也保不住呢。我看这样被革走，连长俸也可能保不住，大概只能拿回强积金，但近期的强积金蚀得那么厉害，结算下来，大概够你过来这边嫖几次吧。」

 

「你觉得我们应该怎样办？」家豪说着，大家不约而同看着小强。

 

「你们别看我，虽然我的职位比你们高，平日我是副队长，队长不在，我说话算数。但今天既然大家一起决定来这边嫖妓，我们的命都在一起，要是待到天光，这事必定会被揭穿，别说工作没了，我怕还要在这边坐牢。我们是香港警察，如果在这边坐牢的话，要是碰上大圈，我真的不敢想象。所以，我认为我们现在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逃。」

 

「我们都听你的喇。」家豪说。

 

「不成！」阿富用目光扫向大家。

 

「除非大家一起同意逃走，只要有一个反对，我们也不能行动。」

 

阿富首先举了手，家豪边举手边告诉大家：「我不想之之看到我的名字在《苹果日报》上。」于是众人把目光转向虾米。

 

「你们别看我，我是第一个不赞成上来深圳的。」说着虾米也缓缓的举起手。

 

「只是我们该想一个怎么样的方法呢？」

 

*                   *                   *

 

公安曹大东事后表示，由于当时事情来得太突然，没有甚么特别印象，唯一的记忆，是在仓房内听到犯人在大喊，当中有人羊痫症发作。可是当曹大东捣出钥匙进门后，便在旁边遇上了重击，片刻晕倒地上。事后醒来，犯人都逃去无踪。由于他们只是一般的嫖客，所以局内没有特别加强防卫，只有曹大东一人看守羁留房。

 

曹大东在供词中却没有提到，当他醒来时，其实他腰间的枪袋钮扣打开了，幸好54型佩枪仍原封不动，并没有被人拿去，否则事情就严重得多。曹大东认为，提出这事会更加显出自己的无能和失职，因此他只是说自己晕倒了两三分钟左右。但事后从他的手表上看到，他至少晕了十五至二十分钟或以上。

 

曹大东并没有想过，这样的虚报时间，其实对案情会有致命的影响。但这一刻，他并没有想到这些，只是尽量想办法，把自己的过失减到最轻。因此枪袋打开一事，他当然没有向上级报告，对于其它损失，更按下不表，保持缄默。而且他心中也为这事想出了一个借口，也许可能是自己晕倒时，无意中把钮扣撞开。最后，他也没有为这事再多想下去。

 

*                   *                   *

 

「喂，你这干吗？」当阿富击晕公安后，正打算把公安腰间之佩枪拿走时，小强喝止他。

 

「拿来傍身而已。」阿富说。

 

「你他妈的疯了吗？还嫌事情不够严重？」小强在喝骂着。

 

于是阿富只得放弃，和小强转身离开。

 

*                   *                   *

 

当四人一跑出公安所，他们就跑到对面马路的工地，稍作喘息，跟着穿过工地，从小巷走出另一条的马路。小强虽然喝止了阿富拿走公安的佩枪，但仍庆幸阿富在公安口袋中拿走了的三百块人民币，这样才可以找到一辆出租车，逃离现场。

 

家豪向司机提出，叫他开到一个地址。小强听后，觉得街道名字有点稔熟，片刻就想起，这正是家豪之前给那高个子虚报的地址。要是他们打算乘大飞偷渡回去的话，得要找点水脚。

 

当他们去到护老院门口时，还没有天亮。虾米问要否等到天亮，待护老院开门才进去，可是家豪却提出，他们得尽快拿到钱，因为一旦公安发现了他们从羁留房逃脱后，极有可能追查到护老院，来捉拿他们。虽然家豪给公安的门牌号码并不正确，只是时间越晚，就越可能有碰上公安的危险。

 

与此同时，羁留房的气氛大为紧张，公安们纷纷找寻四人之下落，而之前拿着AK-47的公安队目，对于四个嫖客能如此迅速地击晕大东，不禁有点怀疑(队目对于大东平日笨拙的身手，虽然有一定概念，其实并不需要很大的力气，就能把大东击晕。但队目对于这样的设局，认为具有一定军事行动的诱敌伏击手法，可看出这几个并不是简单的嫖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