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这般如昼的雪夜,两个孩童并肩仰头,细数一缕缕乐音般洒落的雪片儿,一片,两片,三片……童稚的笑语一点一滴地渗入彼此的心底,洒满童年的天空。
我仍记得你傻笑时,嘴巴一翘一翘的。你我就是伴着这笑声,走向雪之外更广袤的草原和天空。
那天你走得义无反顾,汽笛声像雄鹰掠空长鸣,你驮着许许多多的五彩梦,奔向绿色的军营。你说,不仅仅因为"男儿志在四方",还因为海滨的夜色和威严的戎装对你有一种永久而特殊的魅力。
雪还是那样轻盈地飘飞着。若蝶、若诗、若梦。渌江之畔两个踏雪而奔的身影渐渐地近了,近了。那时,你我都是不谙世事的孩子,不懂鸟的迁徙会带来寒冷和孤寂,我们并肩奔跑,把渌江的千万绿波远远抛在身后。"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这是我们常念的一句诗,我们踏着雪走向世界,渴望禾苗拔节,渴望云的飘泊…...
你我约定在一个叉路口分道而行,踏着雪向前,从此,像有一支两声部的歌,响彻在不同的天宇。你说,闯荡天涯是你的夙愿,不为世俗所屈;我说,扎根故土是我所希望,不容时空改变。虽然道路不同。但你我都相信,我们会在道路的另一端聚首。
因此,你笑了。
因此,我也笑了。
在这飞雪之夜,当初的誓言仍灯光般清晰,当初的意气仍炉火般温暖。我曾问你,外界纷拥如潮,90年代的青年是不是“迷惘的一代"。你轻轻摇头,你说因为有你在,有我在,有许多的你我在。我的眼便亮了,像划破迷雾的星辰。你说,虽然不一定能拯救那些将要走向和正在走向地狱的人,但至少能拯救自己。
我常会不知不觉间记起这些话语,在无奈和寂寥的冬季,它们是我唯一的温暖和底蕴。
窗外枝桠折断有声,清脆如铜钱掉落瓷罐。我仍坚信你不会像这枝桠,你的生命不可能轻易在寒冷中折断,即使时间像大作的狂风卷走一切,你也不会在风雪中稍停你的脚步。让那些不能忍受寒冻的枝桠折断、掉落、湮没积雪之中吧,经受不了岁月之苦,就不可能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过冬季,迎来春日。
有一种精神永远也不会消逝.
正如这雪,纷纷扬扬地穿过黑夜穿过天空,悄无声息地没入尘埃,第二天日出温升,它仍会化作隐隐泉流植入泥土,不会像青烟晨雾一样地飘散、消失。
海滨的潮声依旧在反复吟咏,海滨的炮台依旧静默威严,在这月黑风高之夜,仍有你背枪披雪的身影,青松般坚定,缓缓投向这无边的夜幕。
(原载1993年8月14日《中国检察报》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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