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祁高考之前的周六晚上,我们就在地下通道里共同度过。后来我想回忆我们都说过些什么时,蓦地发现,其实再也没有说过什么。
阿祁考上了复旦,他说,不想给我写信,即便写信也会被老师拆开偷看,然后到我父母那里打小报告;也不想发E-Mail,其实他也怕耽误我学习。
我没说什么,心里想:知道彼此在两个空间里的行为或是思想活动有那么重要吗?也许真的不如思念,思念会将一个人幻化得更加完美。
的确,我对阿祁的思念将他幻化成仙,他在我脑海中的影像既是他自己,也是童话里的白马王子。直到寒假我看到他时,我都不相信真实的他了,我看着他那怔怔的样子,直想笑:他一定是和我想的一样。我们都觉得人在一起,其实也有空间的距离。
可是,我们都不想拉近那种距离。
心没有距离要比这重要。
地下通道里,继续在周六的晚上响起阿祁的吉他声,我依然陪伴在他的身旁。
芙蓉花绽放后转向凋零的时候,是我最寂寞的时光,泪水常常打湿枕巾。
我已经三天看不见父母,也许他们回来过,只是我不知道。
那天晚上子夜前,家里只有我和保姆。
……我被一种声音惊醒,睁开眼,看见窗外粉红一片。我起身下床,来到楼下的客厅,猛然发现门是半开的。
不知为什么,我一点儿也不感到害怕,一直走到门口,阿祁竟然带着满身粉红的光晕进来,一直走到我的面前。我忘了问他才走一个多月为什么又回来,也忘了问他是怎么进来的,就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
两滴冰凉的东西落到我的脸上。
那是阿祁的两滴泪珠。
接着是阿祁的两片先冷后热的唇贴在我的额头上。
我想环抱住他,却怎么也抱不实,我正想说话,阿祁面朝着我竟然飘也般地往门口移去。
两行清泪顺着我的脸颊滑到睡衣上,我紧紧地跟着阿祁跑,直到门外。
阿祁依然面朝着我,温情地说:“多保重!依依……依依……依依……”他重复地叫着我的名字,往天上升去。
我哭出声来,抬头望着他。阿祁的脚下踩着由六根琴弦结成的网,网上缀着无数的芙蓉花,他的全身也披满不知打哪冒出来的芙蓉花,那些芙蓉花将天空映衬得粉红一片。他一直低头看着我,我的泪眼看得很清,他的嘴一直在动,一定是喊着“依依”!
看不见阿祁了,也从梦境中醒来。
第三天,我们的别墅区里有一家恸哭阵阵。
那正是阿祁的家。
阿祁出车祸死了,就在他来看我的那一天黄昏。
父母看着我那张和阿祁的家人一样悲伤的脸,惊诧不已,好多天晚上他们不约而同地不敢出门,守着我。
可我抓住的依然是保姆的手。
我听说,地下通道口的芙蓉树再度开花,引得全城的人纷至沓来。我没有去看,只是在翻报纸时看见上面说植物学家们无法解释芙蓉树二度开放这一现象,心想:这不很简单吗?芙蓉花有了灵魂!它们曾经铺就一条爱的地下通道,使阿祁和我相会。
我带着全城人都不知道的秘密继续活在寂寞的时光里。
在思念阿祁时,我的脸上会放肆地绽放出芙蓉花般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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