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小说发表发《花溪》第七期。http://img.cn.china.cn/0/0,0,408,15210,802,567,c28b25f6.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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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看见九太太前，蓝宇豪早在别人的口中知道她是一个传奇式的女子：本是上海书寓的校书（卖艺不卖身的妓女），名声赫赫，照片还上过月份牌，跟了东北一司令，被赎身当了九太太，哪承想，司令驾鹤西去，九太太又成了孤女，留恋着现有的房子，没有回上海，她现在的传奇便是人见人稀罕，家里宾客不断，从老到少从男到女的，招待得蛮周到，可没有哪个男人关系再近一些，馋得他们整天围着她转。蓝宇豪第一次看见二十六七岁的九太太时，她轻摇着一把白檀香扇，同时摇着她的腰肢，款款向他走来，檀香随着她的动作散发向四周，沁入他的心脾，他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睛，精神集中在檀香的味道中，忘记了立刻仔细观察九太太这个可人儿。

将他引见给九太太的郑太太轻拍了一下他的胳膊，他才恢复常态，向九太太伸出手。九太太将自己柔弱无骨的右手放在他宽厚的大手里，只瞬间，她的手匆忙似的移开，寒暄几句，便去招呼其他客人。

麻将桌边，蓝宇豪坐在九太太的对面，有一点点心神不宁的感觉，九太太明明不摇檀香扇了，他的鼻子前仍然有檀香的味道，而那九太太脸上笑眼睛不笑地用表情和言语边打麻将边照顾着人们，郑太太和秦先生坐对面，还有坐在旁边看热闹的白太太和她的女儿白小姐,这二位都坐在九太太的身边。时不时地，蓝宇豪抽一下鼻子，郑太太问他是不是感冒了，他说不是。秦先生有些诡异地笑着问他，是不是觉得有什么味道很特别。蓝宇豪笑而未答，但他心里隐隐地觉得，长着老鼠脸的秦先生问的这话有些不怀好意。

四位女人非富即贵的，有的是钱往身上花，可无论他怎么观察和比较，都觉得还是九太太的衣服最好——旗袍是以宝石蓝底色的，上面布满了大小不一的浅蓝和白色的祥云图案，九太太动一下身体的任何部位，祥云的图案都被牵扯着动，好像真的是浮云在蓝天上飘移的感觉；郑太太洋裙装的款子按说是最时尚的，玫瑰紫，下摆是鱼尾式，最有创意的应该是自颈部至肩部的蓬蓬式“披肩”，只是，郑太太的胸部太丰满，显得上半身臃肿；白太太穿得倒是符合她身份的银锻子旗袍，不过，无所谓好看不好看，她穿什么都是粽子的感觉；白小姐的是杏黄色滚边旗袍，衬出她一贯的时髦和娇俏来，只是，她的好，好像专为衬托九太太的更好，而那九太太的好又似乎是一眼看不尽的，传奇式的好，估计她本人真的就像人们所说是一个传奇。蓝宇豪今天的心比起观察在座的四位女人穿着了，打麻将倒是次要的了。

四圈完毕，最大的赢家九太太按最大的输家蓝宇豪输的钱数还给了他，还笑着说初次见面，下次就不客气了，搞得他非常不好意思。

出得门来，郑太太要蓝宇豪的意见，他一时懵住，这才想起今天本是为他相亲设的麻局，可是，他除了白小姐的杏黄色旗袍，根本记不清她的脸，便摇了摇头。郑太太笑着说，明天问白太太的话时，估计她得发火。她话里的话是，白太太的先生是东北最大的煤矿主，女儿又俏丽，看不上别人倒是有可能，被人看不上，那是头一次吧。

蓝宇豪嗅着东北夏天的晚风，深深地吸了口气，恍然觉得，风中有檀香的味道。

白太太晚上就从郑太太的电话里知道了信儿，冲口便出，我女儿也是这个意思！连客套话都再没有，便放下电话。白太太发火不是对着郑太太，可这火她得发，便第二天一大早就对着九太太发泄去了。因为，她觉得九太太一向善解人意，说出来的话除了是吴侬软语，还贴心贴肺，不像郑太太，她的话一向对着“道理”那一面，而不是心情。白太太对着九太太不过是抱怨自己女儿被人看不上的结局，可这次偏偏她女儿看上了人家，如今女儿吃这一次沉重的打击，哭得跟泪人儿似的，怎么是好？

九太太亲自给白太太沏了上好的碧螺春，又坐在她旁边，划火柴帮她点上纸烟，摇着檀香扇，轻言轻语地劝解：你这么好的女儿还怕没有好小伙子配？赶明儿我跟上海那帮太太们打个招呼，咱还不在东北找了呢，找上海滩的小伙去！到时候呀，我看被你女儿挑剩下的都得奔黄浦江去……九太太劝了白太太一个小时，那么多话里头没有一个字说蓝宇豪不好的。有些愚鲁的白太太也听明白了，说，就你会说话，背地里还不说别人坏话，不愧是识文断字的人。然后，对着九太太“扑哧”一笑，九太太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