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游戏”这个题目去回忆，忽然发现我自幼就是个能耐得住寂寞，可以独处并从中能自得其乐的人。

现在还记得我四五岁时玩过的一个布娃娃的样子：绿色和灰色的混合颜色，不到一尺长，头上面部胶皮和帽子的连接处有一圈白色花边，娃娃的身上印满了小许多倍的同样式娃娃。我印象中，家里就我一个人，可能大人在屋外忙乎，反正这是我的印象。我站在炕上，抱着娃娃，走来走去的，一会儿给它围上手绢装妈妈哄它睡觉，一会儿抱着它坐在窗台上给它身上的小娃娃分配角色：这个是妈妈，这个是爸爸，这个是大哥，这个是大姐，这个是二姐，这个是小姨，角色中还有“我”，我们一家人都在娃娃身上。我就一个人翻过来掉过去地玩，一点儿也不嫌无聊，仿佛娃娃就是活的一个小朋友。

为什么对这个布娃娃印象这么深刻，可能是因为稀少。听我姐小时候就叨咕过，这是我家给孩子玩的唯一一个布娃娃，不知是谁买给我的，我想多半是我父亲。总有人对我说我长得像这个娃娃，看看七岁左右的照片，真的是很像。

小孩子的游戏就像那个贫穷的年代，少之又少，还都和节省金钱有关系：跳皮筋、跳房子、踢毽子、扔口袋、玩嘎拉哈……跳皮筋中的皮筋，我记得最上等的皮筋是乳白色，皮筋有劲道；跳房子中要有一个盒子，多半是用家中废弃的鞋油盒，里面装上沙子，便于掷放时稳当落地，好像还是金鸡牌子的多，现在卖的和以前的样子差别不大；我们人人都会自制毽子，底部用的多是铜钱，当地人叫“大钱儿”，偶尔也用圆形的中间还有圆孔的铁片、铝片，上等的毽子要用公鸡的毛，一般的可以用一种叫“玻璃纸”的纸，脆，有些透明，要将这种纸用剪子剪成小条状才能用；我最拿手的是扔口袋，接中率高，口袋也是自制，里面多半是装上沙子，也会从家中偷着拿些黄豆放里，一分钱一分货，装黄豆的口袋比装沙子的口袋就是好用；“嘎拉哈”是满语音译，指动物小腿上的髌骨，我们一般用猪的或羊的膑骨，嘎拉哈有六个面，有不同的名称。

在我家住的大院里，我曾经有一个自认为关系最好的小女友，常在一起玩以上那些游戏，尤其是玩嘎拉哈，经常玩得天昏地暗。我以她为中心，在邻居为数不多的孩子中没有其他的好朋友。大概是初二以前，我自认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秘密与零食极愿意与她分享。有一件事让我颠覆了这种印象：外院一个新加入的女友和我产生别扭，在我那个女友家中玩时矛盾激烈起来，我们吵得很凶，我看了看我那个相好的女友，本以为她会帮我说句话，没想到，她就那么一直笑眯眯地看着我们吵，连架都不劝。这之后，我跟相好的女友和那个新女友都疏远了，可我并没有什么痛苦，当时的我不像现在，会发一些感慨，自己玩就自己玩。我和这个女友后来只限于见面打招呼，一点知心话都没有讲过。我被她，也被我自己孤立着，可这有什么吗？我常常一个人上家旁边的体育场玩，在土制的看台下面的草丛里搜寻黑天天和黄姑娘，经常满载而归；我还一个人在家里看书唱歌唱戏跳舞，丝毫不觉得寂寞。一直到长大成人，我和这个女友之间还是有些隔阂，绝不亲密的那种朋友。

游戏应该是两个人以上玩的，但也可以一个人玩，只要你自己不觉得孤独，照样可以产生乐趣，就像现在我看书、写作，是不可能两个人进行的，我不也照样快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