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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原创 |
分类: 花事 |
七八岁的时候,我对胭粉豆这个花名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它为什么有这么个名字?潜意识里可能是在想:有这么香艳名字的花应该养在温室里,尤其是女孩家的闺房里,而不应该随处可得。直到看到邻居万姥姥对花种的用途,我才明白。
大人们都说,有两个漂亮女儿的寡妇万姥姥解放前是北京八大胡同的妓女,人到中年也不改本色——爱浪,他们还不许孩子们靠近她。我不懂妓女究竟是什么人,以大人的口气推断不会是什么好人。万姥姥人很美,细眉细眼,皮肤是北方人少有的白、细,长头发挽在脑后梳成个大髻,而不是呆板的“五号头”。万姥姥很喜欢我,有一次让我去她家,我见四下里无大人,快速溜进,一进门大眼睛就滴溜乱转。她会刺绣,织和钩两种女红更不在话下,家里所有的帘子全是白色,要么带有刺绣,要么就是用白色棉线钩的,雅致漂亮。她的家里几乎是一尘不染,箱柜擦得像镜子,连本应油腻的锅台都光可鉴人。我用手摸她刺绣的门帘,再看她身上穿的白色的确凉上衣,胸前也绣了一朵紫花,那是其他女人都没有的点缀。万姥姥打开收音机让我听,她坐在地上的小板凳上,打开一包东西,我扫一眼就知道是地雷花花种,已成小粒粒状,可能是她用擀面杖擀的吧。只见她拿出一个箩面的细筛子,箩出来地雷花种子黑色的外皮扔至一旁的草纸上,然后再箩,直到剩下的全是白色的小粒粒。我想问她干什么用,可又不想开口跟这种女人讲话。万姥姥拿出面板,将白色小粒粒擀得最终成了粉末。从头至尾,我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的动作,收音机兀自响着,播的什么我根本就不知道。
万姥姥将脸凑近面板,仔细地看着她的“作品”,然后用两只细指捏起一点儿,转过身对向我,双手合起来,将粉末在手心里匀了匀,涂在了我的脸上,嘴里还说:“你这小姑娘长得真漂亮!”我明白了,她在做粉!粉在当时是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我内心很矛盾,既想美,又受大人“传染”觉得不是件好事,微红着脸转身跑出万姥姥的家,出了门,又放慢脚步,生怕脸上的粉末掉了。回到家里,赶快照镜子,看自己变得漂亮没有。那是我第一次抹“粉”,我终于明白地雷花为何叫胭粉豆!
但是,我再也没有走近万姥姥,只是站在远处悄悄地关注着她的一切,当粉已成为普通的化妆品,却再也无法消除她的年龄感时,我在书上看到了那句“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后来,以一颗作家敏感的心,我曾经在内心中无数次编过万姥姥的故事,故事有好几个版本,却始终有地雷花出现。
去年,我在单位窗台大花盆里种了地雷花,我现在叫它“紫茉莉”。当花开的时候,我又想起了万姥姥细白美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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