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与心境有关

    许多年前，我还是个小女孩，能扫入眼底的大部分是些遥远的事物，也有身边的可作为对未来加以无限想像的“引子”的事物。似乎，我常常看不见春天树绿。语文老师有一次让我们观察大自然，我观察了，却分明感觉不到对绿色植物的亲近。也喜欢，但不走近，是不想，也是没心思。看了也是匆匆地看过而已，无法凝神品味。

    父亲在家中的小园中间用红砖辟了一个小花园，种上地雷花、扫帚梅、季季草、大老丫、夜来香（前四种我至今不知道学名）等。我常常是扫上一眼算是赏花了，偶尔摘下一朵小花夹在书中成为干花；我还会毫不知惜地把季季草花摘下大把，在指甲上揉搓——染甲，据说古时的妇女就是在季季草花汗液中加入明矾，用纱布装好，蒙在指甲上染甲的；我还会一枝一枝地摘下扫帚花，拿在手里瞎晃瞎玩，没几分钟，花就蔫了，我会扔掉，也许，还会踩上几脚。父亲在夏季里，常常捧着一大缸子浓茶，搬把椅子面对他的小花园而坐，也会猫腰哼着京剧仔细看他的花，还会伸出手拂一下叶上的虫，一坐就是两三个小时，直至天黑睡觉。那种陶醉，我很是不解。父亲还养菊花，冬天把十几盆菊花搬到屋里，春天把它们搬到院子里，秋天，他的菊花开放时，常常会叫上几个孩子到花前，讲着其实我们都不怎么爱听的“花经”。父亲的腰不好，一盆盆地搬他的盆花，辛苦少则几个月多则一年，难道说就为了一朝花开？这么经济的账单少年常会开出，如我。那么多遥不可及的事物等着去抓，谁会在意身边的一枝一叶？

    现在的我一定最像当年的父亲，费尽心思地把空间利用起来养花，可我再不会去摘下它们，更谈不上摘下就扔了。我会为一朵花的盛开而欣喜，花开前阴霾的心情也会消失。我会任其在枝叶上生长，可供我品味的时间越长越好。我会耐心地给它们修剪枯枝枯叶、施肥，还会花上时间查资料，以便使它们更好地生长。如果它们逝去，我还会难过几天。

    当然，我也会像当年的父亲那样一遍遍地听一出京剧的折子戏，折子戏是一出戏中最精彩的部分，无数次地听，也不觉得厌，要知道，这对我曾经是噪音。

    为什么以前觉得无聊的事现在却做得兴趣盎然？是心境，而不仅仅是个人情调而已。有些事，年轻时不真觉不真懂，需要阅历慢慢地给心境填空，直至它丰盈起来，变得柔软，其中也充满着韧性。中年的沉稳心境使匆忙行进的脚步放慢下来，慢得可以关注被年轻忽略掉的景致，可以从一些细节中尝到乐趣，连目光和表情也变得柔和。这样心境下的我还会干什么呢？看书会看以前不大看的散文，看小说时不会只关注情节的递进，会因为看到一个好句子而反复咂摸，并常常独自会心一笑；会觉得一群老人聊天的情景是那么的有趣，而不再认为他们是因为无聊才如此；会为了别人家孩子的可爱而停下逗弄一番，也不再觉得过于婆妈；会尝试做花样菜肴而不嫌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