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心

什么都可能

开花

我的星星会开花

钟墨

1

安其儿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生有着那样一种眼神：冷漠而又深情。她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矛盾的因素会统一在一个人的眼睛里，所以，她牢牢地记着那一天见到他的情形：初三学生来学校取录取通知书，她从楼上往下走，他正往上走，擦肩而过时，她才注意到他——以前在学校从来没有和他正面相遇，也许，即使遇到了也没有注意吧。

当时安其儿还回头看了他一眼，正巧他也回头看她，吓得她赶紧转头飞快地下楼。

从此，安其儿一直在琢磨什么样性格的人才会有那么矛盾的眼神。

再次相见，是在离安其儿家不远的部队操场上，安其儿来到芙蓉树下乘凉，看见操场上有同龄人在踢足球，多瞄了几眼，便发现了他。他的个子不高，腿很粗壮，球踢得非常好，自己进了好几个球。安其儿发现他认出了她，脚下的动作也没有那么伶俐了，便要离开。转身的工夫，他猛地踢过来一个球，惹得同队的人喝道：“方铿，你疯了？瞎踢什么？”安其儿默默地把脚下的球给扔了回去，不知为什么，止住了想离开的脚步，站在更远处看着。

一场球赛完了，那个叫方铿的他来到了安其儿的面前。

“我认识你，你不认识我。”方铿的话硬而又温和，与他的眼神同样的矛盾。

安其儿点点头，想着他的话硬在什么地方，温和又在什么地方，等她想明白硬在措辞，温和在态度上时，心里一种非常温暖的东西升了上来。她微笑着说：“现在我们认识了，我知道你叫方铿。”她把嘴努向球场，“刚才听他们叫的。我叫安其儿。”

方铿没有和伙伴们一起离开，而是请安其儿到不远的冷饮店吃冰淇淋。

他们真正的相识了。

2

晚上，安其儿回家吃完晚饭，跟妈妈打了招呼，说是出去乘凉，就去“参与”了方铿一个最大的爱好：上楼顶看星星。方铿在楼下二十多米外等她，两人一见面，他也不说话，点头微笑，便转身前行，她跟在后面。

方铿的家在六楼，是那种老式楼，楼梯在外面，往上还有半层楼，上了楼梯，可以直达屋顶。屋顶上有一条一米多长的宽木板，方铿就常常坐在上面看星星。他告诉安其儿，他很少在这个城市的上空看见十颗星星以上的，因为这座城市雾多，污染也是一个方面。安其儿怎么会信？她看见报纸上有过这样的消息，还不止一次：某某时间有什么星出现，请百姓们注意观看。她问他，他想了想：“唉，可能是我看的次数还是少吧！”

今夜的天空真的只有三颗星星，还若隐若现的，天幕上的星星真小，小得像一朵小小的野花。

安其儿奇怪地问他：“为什么你喜欢看星星？”

“因为我喜欢跟它们讲话。”

安其儿还想问下去，猛然想起：这是她和他初次相识；时间不早了，得赶快回家，幸好离得不远，两站地就能到。她匆匆忙忙地跟他告别。

回到家里，安其儿躲避着妈妈疑惑的眼神，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拉开已被妈妈拉上的窗帘，向窗外看去，她看见的夜空连一颗星星都没有。

妈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问她：“晚上吃完饭就往出跑，又这么晚回来，以后不许这样了，这么大的姑娘家里能不担心吗？”

心虚的安其儿连连点头，心里想着明天和方铿的约会。

3

第二天，父母一上班，安其儿就揣上硬币，到海边找方铿。公共汽车上，安其儿不停地用这样的理由安慰自己：我只想找个人说说话，只说说话，没想别的。那么为什么找方铿而不是别人呢？安其儿没有给出理由。

到了海边，安其儿一眼就看见大礁石上坐着方铿，他的后背时不时地抽搐一下。安其儿轻轻地走到他的身后，没敢惊动他。

待方铿回头时，安其儿看见泪水挂在他的脸上，她以为他会擦掉掩饰，没想到，他任凭泪珠在脸上，直到滑落。

“我很笨，真的。我连高中都没有考上，我昨天晚上对我妈发脾气，说我学习全是为了她，我知道我说的不对，但我控制不住。”方铿的眼神又是那种冷漠而又深情的。

安其儿心中的怜惜迫使她冲口而出：“你以为别人就不是你这样吗？你知道我考不上高中要去哪里吗？我要去南方读私立影视艺术学校，念完了又能怎么样我父母都不知道。我多么希望自己是高中毕业考到电影学院的。”

方铿愣了，他从来没有问过安其儿的成绩，以为所有的人都要比他强，所有的人生都要比他灿烂，而他，只配在夜晚向星星问候。他拉着在礁石上站着的安其儿坐下。海风吹拂着他们的夏衣，咸湿的气息充溢着他们的鼻孔。

“有的时候，我特别特别想，天上所有的星星都出现，无一遗漏，然后慢慢向我走进，我会摘下一大捧星星，揣进怀里，永不撒手。”

安其儿惊奇地看着说出这么诗情画意的话来的方铿：“你的作文是不是写得很好？”

“就没好过，怎么这么问？”

安其儿不再说话。

分手时，方铿说：“如果你离家出走，你妈妈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