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藤萝

钟墨

藤萝花开

    那一年，藤萝花开时，高二的我一放学，便会一路小跑，飞奔回家。 

    为的，只是看一眼经过藤萝，向12路车站走去的他。

    藤萝种在我家——白色二层小楼外面的人行道上，被架起一人多高，每年的四五月份，便是藤萝花开的季节，一枝枝淡紫色的花葡萄般垂下来，不由人不欢喜。

城市里再没有第二棵藤萝。

    一次校内的擦肩而过，我“发现”了他，便无来由地陷了进去。

    一向以为，我也是藤萝，在他的眼里一定不应该再有第二个女生。

    我高挑，我白皙，我容颜姣好，我气质飘逸，我成绩好，我多才多艺。

    可是，他有理由没有注意到我。

    他叫韩生，高我一级。

    那一年，韩生即将高考。

    学校里，我寻找一切机会寻找他的影子，只是太难，高三如同炼狱，几次碰头，竟是在厕所外面。我更是寻找一切机会，佯作无心地打听韩生的一切，我知道，他爱打篮球，血型为B，鞋子爱穿苹果或耐克的，成绩中上。偶尔知晓，他要乘12路车回家，那车站就在藤萝附近。

    在迎接无数个含情脉脉的目光中，我把目光独独地，投向了他。

    心里有了这个秘密，我把它深埋起来，一个人当作蜜糖般地咀嚼。

    我会装作功课很多的样子，进屋后就坐在窗前，对着窗户摆放的书桌上，假模假式地放上打开的一本书，我的眼光会逡巡窗外，藤萝花下。晚饭时，也会唤母亲将饭端到我的房间，边吃边看。

    明明知道他是八点放学，而我五点半放学，却要耗尽两个多小时就那么干等。

    只怕，他会突然提前放学，错过经过藤萝的他。      

      他曾对我说过五个字

    心里充盈了“爱情”，我的头脑有时昏昏沉沉，人有时答非所问，常常会莫名其妙地发呆。

    迷上缠绵忧伤的韩国影视，便偷偷地买来好多碟，《春逝》《爱的蹦极》……慌称是借的，然后，费尽心思地在周日里告诉父母看它们两个小时的理由。

    那两个小时里，我沉浸其中，将男女主角换成了我和他。

    我将心思封闭，人由开朗变成了老师口中的越来越“稳重”。

    电话里，她对母亲如此夸我。

    一向准时的“大姨妈”在一个下午的第二堂课提前哗然而至。下课起身，便发现椅子上的一枚红迹，心跳不止，坐下，再也不肯起来。

    直到放学，将书包带放至极限，先背上，才磨磨蹭蹭从座位上站起，用手摸了摸，还是没有掩盖住。一枚一元硬币大小的干巴巴的血迹在臀部，应该明晃晃的吧？

    决定，出了校门，就疯跑一通。

    跑出一百多米，后面一个人喊我：“叶紫！”

    那幻想无数次将嘴巴贴近我，唤我的声音竟在此时响起。

    我听他说话不过四次，那声音竟死死地记在脑中。

    此时想忘，已不可能。

    我中弹一般地立住，脖子僵硬，他的脸比我的更红，站在我的面前，将他的书包拿下，放长带子，递给我。

    “换……一换。”

    倏然明白。

    他从我的后面看见了。

    他的书包带长，足以掩饰我在别人面前的难堪。

    却令我在他面前更加难堪。

    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他见证了我的尴尬，为什么不装作没看见？难道，我真是他的藤萝？

    一路茫然，终于到了藤萝架下，换回了我的书包。

    他只跟我说过五个字，钉在心上的五个字。

    叶紫，换一换。

        最灰暗的一夜

    回家。脱下浅蓝色的校服长裤，竟然发现血迹发硬的是一元硬币大小，周遭丝丝点点。

    任谁从后面都不难发现。

    叶紫，换一换。

    我的脸又是通红一片。

    最灰暗的一夜。

    我想像着，他会些微地，也在暗夜里，嘲笑我，笑我的粗心，笑我的莽撞，笑我虽有美如藤萝的外表，却有最丑陋最慌张的一刻，而那一刻，定会定格在他的心上，然后，夸张那一刻，夸张夸张夸张，直至那一刻当成我永远的模样在眼前晃荡。

    之前，无法静下心来做作业，想起从书上看来的方法，在手腕上缠上皮筋，一分神，就拽一拽。皮筋落下，弹痛了手腕，完成了作业。现在，为了让自己快快入睡，又开始拽皮筋弹手腕。

    左手腕已经通红，我还是没有睡意，眼前晃动的总是他羞涩得红红的脸。叶紫，换一换。这声音此伏彼起，“嗡嗡”响着。

    这会不会是我一生中最灰暗的一夜？我暗恋上了一个人，以为他没有注意过我，却在最尴尬的时刻，被他唤起名字……我彻夜难眠，患得患失。

    叶紫，换一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