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爱他，或者不爱他，AI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这不是我们第一次用文字给艾弗森举办篮球人生告别会：在费城和丹佛被卸磨杀驴；在底特律以莫须有的伤病被放逐；在孟菲斯短暂滞留后逃遁；在NBA失业；直到这一次在土耳其突然重伤。每一次，我们这些爱他的或者不爱他的，都怀着强烈的代入情结，把自己想象成艾弗森，像《非诚勿扰Ⅱ》中的李香山那样，坐在轮椅上聆听外界溢赞，或者接受道德审判。

Google可以用0.05秒钟给你1430000条“艾弗森”，几乎每一条，或编年或断代甚或只是一个微小的截面，都是一部描写浮沉冷暖的小说。这些解构不外乎球场内外两个层面。球场上，艾弗森以1米83之躯，谱写了诸如史上第5高单季得分、4届得分王、常规赛MVP和2001年总决赛挑落0K等神曲，成为NBA历史上最具传奇色彩和催泪效果的励志人物之一。球场外，艾弗森留着垄沟头，套着非主流衣服，浑身上下都是纹身，听着RAP摇头晃脑，将这股子玩世不恭的潮人范儿引入联盟，让全美的黑人小朋友都神魂颠倒，于是大卫·斯特恩如临大敌，像网管办专员屏蔽敏感词那样，启动应急预案颁布了“着装令”。用ESPN专栏作家比尔·席西蒙斯在《篮球圣经》里的话说，“阿伦是最有影响力的黑人运动员之一，将NBA推向嘻哈时代，让黑人产生强烈共鸣的标杆性人物，这些成就是乔丹也无法企及的。”

事实上，艾弗森作为一个符号或者现象，最能吸引正反两派之处并不是孤胆英雄特质和特立独行气场，而是他和这个世界的不相兼容，确切说是双向背离。

艾弗森倔强地以为他被全世界误解了，所以把首张个人专辑命名为《误解》（《misunderstood》），还挑衅般表示要在墓碑上刻上“误解”。其实，包括将他踢出费城的原76人总经理比利·金在内，外界对艾弗森的评估并没有大的偏差，反倒是他没读懂这个世界，误解了自己。商人重利轻别离，76人送走艾弗森只是“Business is business”的极致呈现，只是NBA球队处理年老色衰者或为长远计的惯用伎俩；艾弗森和比卢普斯调包后掘金一扫衰男队晦气，当季闯入西部决赛，乔·杜马斯则得偿所愿攒下了巨额重建经费（暂且不论杜马斯用这笔钱做了什么，以及重建效果如何），双赢结果是这笔交易合理性的最有力支撑；后来被活塞废黜，被经理们鄙视，被灰熊漠视，直到去年夏天在NBA失业，都是雇主基于他的实力bug和性格毒性做出的准确预判。

可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情仇，确实是这个世界先误解了艾弗森，1993年那次误解影响之深之远，让他从此警惕、质疑甚至排斥一切，觉得唯有自己才是真实靠谱的。那年冬天，在郊区的一家保龄球馆里，艾弗森的黑人朋友和一群白人发生了冲突，一个女孩被椅子击中。艾弗森坚称自己是清白的，目击者的证词也自相矛盾，但他仍然被判处5年监禁。尽管后来既定判决被推翻，4个月的劳动营生活却让小艾弗森从此对公平、公正等词汇有了不可逆阻的免疫力。“阿伦被错误地起诉，被错误地宣判有罪，被错误地判刑，可事实上他压根什么都没干。”艾弗森的商业主管、前橄榄球教练加里·摩尔说，“这是成年人强加在一个年轻人头上的、卑鄙愚蠢的决定，而这个年轻人对未来生活充满信心，这个阴影永远挥之不去。”

艾弗森“一直被误解”，归根结底是他觉得从未获得应有的尊重。可艾弗森一方面对“尊重”怀有近乎变态的诉求，却似乎从未学会尊重别人。他不尊重同行，“在NBA，我谁都不需要尊重，包括乔丹。”他不尊重教练，几乎与NBA生涯的历任教练反目；他甚至不太尊重记者，最广为人知的一个段子： 2002年季后赛期间，有记者问为什么不参加训练，他当即勃然大怒，在3分钟时间里咆哮着重复了25次“训练”。

“误解论”肇始于93事件，艾弗森“尊重论”的生成时间或可追溯到他来到这个地球上的第1秒钟。母亲安·艾弗森5个月身孕的时候，那个管不住裤裆又负不起责任的混蛋逃之夭夭，阿伦是贴着不被尊重——更悲哀的是，那个人是他亲爹——的标签降临人间的；他和母亲被房东像驱赶流浪狗一样撵到大街上；8岁那年，他的发小被人毫无缘由地活活捅死；刚学打球那会儿，他因骨瘦如柴被人大骂傻B……

艾弗森复杂性格的每一个截断面，都能从他苦难的成长历程中找到原因出口，所以不管是蜜还是黑，要想真正读懂他，必须首先读懂这个操蛋的世界，以及很难人为操控的人生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