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晨报》访谈录
(2009-12-15 15:0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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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晨报访谈白杨树文化 |
2005年,诗人何三坡把家搬到了郊外,他说:“我现在最想成为一只鸟,在一株松树上安家,每天能与另一只鸟说说话。”
何三坡并没有成为鸟,也没在松树上安家,他的房子在燕山脚下,周围有许多艺术家邻居,还有郁郁葱葱的树。度过了4年相对平静的生活后,如今,为了这些树,何三坡不得不大声说话,不过,他面对的也不是另一只鸟,而是林业部门。
正在拓宽的桃峪路,计划将砍伐2万多棵杨树,用何三坡的话说,它们已经“安静地生活了至少35年”, 12月4日起,何三坡开始在博客上大声呼吁,他想制止这场“杀伐”。
北京晨报:您是何时发现树木被砍伐的?
何三坡:我平时住在山里,每隔3-5天下山买菜,这才发现桃峪口村旁正在砍伐树木,当时已砍了300多棵,我和伐木者交涉,他们说他们有手续,是合法的。
北京晨报:事实如何?
何三坡:我和林业部门沟通过,确实手续齐全,从理论上说,是合法的。
北京晨报:既然合法,为何要制止?
何三坡:表面上看,这次砍伐手续齐全,但据我所知,没有公示,我问了小区居民,也没人参加过听证会,那么,环评报告怎么通过的?这么多部门盖章批准砍伐,但作为居民,我们却不知情,这合理吗?
北京晨报:那么,您希望如何?
何三坡:我希望暂时停止砍伐,相关部门召集居民开听证会,如果有说服大家的充分理由,那么砍伐可以继续,否则,此次砍伐计划应该立即停止.
北京晨报:那些树木与您居住的小区有一定距离,为何您要为它们呼吁?
何三坡:每个人都享有生态权和审美权,但人们往往忽视了自己的这些权益,通过为树呼吁,可以挽救这些树的生命,同时也能唤醒人们的公民意识——环境是与人相关的,宜居环境不容破坏。
北京晨报:这些树和您生活环境紧密相关吗?
何三坡:当然紧密相关,我当初就是因为这些树才决定在这里买房的,每次开车经过这条路,看着两边的树,都感到心旷神怡,所以,听说它们要被砍伐,我心如刀割。
北京晨报:您提到了生态权和审美权,但这些权利很少被关注。
何三坡:生态权和审美权是争取来的,每个人都有这个权利,只是缺个发言的地方,说了也没人听,通过此次事件,我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关注它。
北京晨报:拓展桃峪路,据称是为了发展当地经济,您怎么看?
何三坡:我们这条路从没发生过堵车的情况,既然如此,为何要拓宽?路要修到后山去,我不知道后山有什么经济,如果说是为了发展旅游的话,那么自然被破坏了,树木被砍伐了,人们来旅游什么呢?
北京晨报:振兴本地经济不是好事吗?
何三坡:发展经济是好事,这没有疑义,但靠什么来发展经济?而且发展经济必须建立在尊重人居环境的基础上,不能靠牺牲环境来发展经济,类似的观点,我记得中央政府多次说过。
北京晨报:有时,地方部门会急于改善经济,而忽略环境。
何三坡:人类生活目的是幸福,梭罗身无分文,在瓦尔登湖畔生活了很多年。他很幸福,相反,一个人吃的是被污染的粮食,喝着被污染的水,周围没有一棵树,天天生病,那么,就算他拥有一座银行,也如同生活在地狱里。
北京晨报:现实的问题是,当保护环境与发展经济出现矛盾时,为何环境总是最后的牺牲者?
何三坡:我以为大致有两方面的原因,首先是政府部门缺乏对宜居环境的尊重,缺乏对美好事物的尊重,其次,缺乏对人的权利的尊重,以此次砍伐事件为例,关系到本地居民的权益,但本地居民却不知情,也无力制止。我想说的是,权力应该得到制约。
北京晨报:现实是,普通人似乎并不关注砍树这样的事,为什么?
何三坡:中国社会正在高速发展中,人们所面对的生存压力,使得他们没有时间、精力关注环保,但大家辛苦打拼到的钱财,最终多半会落实于房产。而购置房产首要考虑房子周边的环境,也就是说,我们一生努力的结果,最终会放到宜居的环境中。表面上看,砍树与大家无关,但事实上它与每个人的生活紧密相连。
北京晨报:既然大家不关注环保话题,那么,权力制约如何实现?
何三坡:这是我为什么要大声呼吁的原因,为树木而呼吁,其实就是为我们自己而呼吁。权力是一只老虎,必须有一套机制将它关在笼中,否则它会到处咬人。设想一下,环境被破坏了,人们找不到宜居的环境,开发商再把少数的宜居环境控制住,卖更高的价钱,那么,每个人都会成为受害者。不要以为桃峪路的那些树与你无关,它和我们每个人都有关系。
北京晨报:您是诗人,生活条件还好,您想没想过当地农民的感受?他们可能期望有这么一条路,并不在乎毁掉那些树?
何三坡:知识分子的任务,不是向下看齐。否则这个代价就太大了。
北京晨报:在国外,难道不砍树吗?
何三坡:在现代文明程度较高的国家,爱护环境是每一个人的义务。砍树是很困难的,比如日本法律明文规定不允许砍树,他们自战后就没有砍过一棵树。
北京晨报:这些树是经济林,砍伐后会补种,这不是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案吗?
何三坡:据我所知,砍伐一棵树,需要补种9棵树,才能吸收同样多的二氧化碳,换言之,砍掉桃峪路这2万多棵树,要补种18万棵树,这是多大的工作量?希望当地部门不要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
北京晨报:通过此次事件,您希望达成什么样的结果?
何三坡:过去没有人像我这样,为一棵树而呼吁,甚至准备为它打官司,我觉得,必须要有人站出来,为它们说话,每棵树都有生命,而生命是应该受到尊重的,不能肆无忌惮地杀戮,这样下去就太恐怖了。如此对待自然,自然迟早会惩罚我们。我希望通过立法的方式,保护好我们的环境,达到真正的人与自然的和谐。
1:《白杨》
我突然爱上树
在花园
或是我能看得见它们的地方
我想靠近它们
叫出每一个的名字
2:《又一个白杨》
总有一天
我会来到你们的燕山或村庄
采菊东篱下
种一大片番茄和白杨
让它们
自由茁壮的生长
3:《白杨》
这是阿简的白杨
在北方天空下站了半个世纪
停栖过喜鹊、月光、晨雾
洒落林荫和叶子永不停息的絮语
我说它们躯干洁白
比得上任何诗人
它们在那里
一直对我们说
沿着它笔直的白色道路
走到天空去
可是
我、她、你们正在失去它
从前天开始
没有结束的日期
它们被锯断
空气里布满挣扎、倾斜、倒塌
锯末飞散
再也没有完整的天空和道路
4:《白杨树就是白杨树》
在我的印象中
白杨树就是白杨树
它又高又直
夏天绿叶繁茂
麻雀喜欢在上面做窝
冬天干干净净
只有风和雪
愿意陪它站在那里
它需要的仅仅是
有一片生长的土地
有一个被人类命名为白杨的名字
事实上它根本不需要什么名字
它既不应该被随便礼赞
也不应该被随便砍伐
霹雳不能惊醒昏睡者
失眠者却来找喜鹊谈心
那,不会只是一声叹息
你已向燕山预告了灾情
野兔和鸟儿们将作出最坏的准备
你已向大地敲响警钟
人类的贪婪和愚昧依然是自然的大敌
你还在砍伐者的心里留下了问号
有一天他会为自己的过错而羞愧
其实,你的鸣叫已汇入了时代的共鸣
那,决不会只是一声叹息
6:<燕山的小鸟>
夕阳西下
小鸟还在寻找
一声声惊叫穿透寒冬的燕山
一排排白杨已躺在山脚
无声无息也无法瞑目
对着昏天暗地和悲伤的小鸟
小鸟俯身冲向一片狼藉
看到白杨依然守护着
已经破损的鸟巢
7:《悲哉,白杨!》
一个诗人能做什么?
一首诗歌能做什么?
一把高高举起的斧柄下
两万棵活活的白杨在等待
但诗人奋力的呐喊却没有与锋利的斧刃擦出一丝火星
诗歌的愤怒也没能在砍伐者冰冷的心上燃起一寸火苗!
多么悲哀!多么悲哀!!
美丽的白杨,将一棵棵倒下
风景不再,飞鸟不再,诗意的心情不再!
哥本哈根大会此时还在进行
那些激烈的争吵声,与斧子的砍伐声
多么匹配!仅中国一个小镇,就甘愿献出两万株树木
庆祝这个世界级环保会议
一只灰喜鹊
来自贵州的山乡
灰喜鹊不是灰太狼
灰喜鹊很善良
他喜欢白杨树
喜欢在高高的树上
筑巢,眺望远方
他与白杨树很和谐
彼此相得益彰
突然来了砍树者
比豺狼都猖狂
白杨树无奈地倒下了
灰喜鹊多么悲伤
他奋力飞上了九霄
找玉皇大帝告状
他知道如果惩罚人类
得借助神的力量
9:《燕山麻雀的最后一滴眼泪》
这个冬天里的麻雀再也不会唧唧喳喳地多嘴
只是有气无力地蹲在远处和我面面相觑
原来的柿子树上家已找不到
白杨树已被砍伐 锯断 再连根挖起
它好像在对我说:
是你摧毁了我的家园
我的子孙要飞得更远
求求你
留下最后这一些树吧!
为了我们共同的家园
也为了整个人类
说完,它留下最后一滴眼泪
10:《一片白桦林》
一片白桦林
一片被铁丝网保护着的
白桦林
当我策马跑过时
它在我的侧面金黄地一闪
仿佛要我记住它
要我在那
少女胳膊似的树干上
留下我这不堪一击的姓名
经霜的叶子像无名烈士的生平
像单恋者无比动人的爱情
纷纷坠落在它自己的蔑视里
这一片背着太阳偷偷生长的
林子,多么像一个顽强的私生子
如今已经长大成人
却受到漫天大雪的冷嘲
那只是流放者发黄的日记
埋葬着青春和车票
在时间的风雨中旋转
直到字迹模糊无从回忆
成精,
变成了一个人。他
摇晃着来到王府井,周围人头攒动,他感到头晕——他晕人
他强忍着恶心,抬起脚,迈上人类打磨光亮的大理石台阶
走进法院的大厅
他要投诉,为他已经倒下的300棵同胞上诉
更为了能维护他余下的同胞免遭锯齿的杀戮
“你是谁”法院人审问
“我是一棵白杨树”
的确,他是一棵白杨树。他发出的依然是树的语言,“哗……啦……啦啦啦”
磕磕巴巴在冬天的肃杀中颤抖
法庭上没有一个人听懂他的语言
二.
被赶出法庭的白杨树,悲痛欲绝
他漫无目的在王府井溜达
“什么,哥本哈根!”他听来了一个消息
童话之城哥本哈根在举行全球气候大会
“啊,那应该是一个更大的法庭”
这棵成精的白杨树又望到了一线希望
这棵成精的白杨树高举着他的诉状来到了哥本哈根
哦,美人鱼默默流着眼泪,无人去安慰
哥本哈根在干吗
哥本哈根忙啊,忙着高声朗诵人类利益的词表
其他全无效
哥本哈根不认识白杨树
白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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