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久无情（小小说）

文/一舟

    一

    情人节这天，峰收到一条短信：“知道我是谁吗？”

　　峰想了很久，他不希望是她。但他心里很清楚：这条短信一定是她发来的。

　　10年了……

　　10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季节。北风狂呼着，似乎要把鸡蛋大的石头当成雪花送上天。

　　顶着刺骨的风，峰吃力地蹬着自行车，来到了她的单位。在她的办公室里，他见到了她。峰已经有一年多没看见她了。她的脸还是那样光洁，细腻的肌肤，有一种让人想轻轻抚慰的冲动。

    峰觉得她今天有些异样。仔细看看，她的唇被唇膏染得腥红，给人一种很拙劣的感觉。其实，她根本不需要这样的妆饰。她天生丽质，肌滑如水，只需在面部略施一点薄粉，就会醉倒每一个见到她的男人。

二

　　她叫梅。

　　10年前，他们曾那样醉人的相拥相爱过。当时，峰的儿子已经9岁，梅也定了婚，只待婚期一到，便会嫁为人妇。

　　后来，梅嫁人了。

　　梅给峰发了请帖，让他参加自己的婚礼，峰去了。在梅的婚宴上，梅带着她俊秀的夫君来敬酒，峰说了这样的话：“在传统风俗里，九是最吉利的数字。他不能喝，但今天是你们的吉日，可以少喝一些，三三见九吧。”

    说着，峰要来杯子，满满地倒了三杯开瓶即香的山西老白汾。接着，峰为自己又倒了三杯，他一口一杯，喝完自己给自己倒的酒。峰不胜酒力。一杯落肚，热火穿心；二杯入腹，如油盖顶；三杯进胃，星光开始在眼前闪耀……

三

　　峰与梅曾经热恋了一年。但那是恋么？

　　一年里，峰在思念她的时候，几乎每天为她写一封甚至几封情书。后来，他把厚厚一本记载了对她思念的日记本交给了她。几天后梅说，她看了他写给她的每封信，是半夜，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看完的，之后又哭了几乎半夜。峰知道。前几天上班时看见她，发现她的眼泡红红的。

　　再后来，梅说：“就让它藏在我们的心里吧！”

　　再后来，梅当着峰的面，一根火柴烧掉了一年来，峰来为她写下的一切。

　　当墙角边只留下一堆黑黑的灰烬时，峰的心，也跟着暗了下来。

　　那时，峰已经离婚。他不止一次在心里想：明年，也许是两年或三年，将梅娶进家，一生好好地待她。有了梅，自己的一生就什么都不需要了。虽然他没有向她表白，但峰从梅的眼神里，经常能看到她和自己在一起时，那发自心底的欢快。

    可是，梅却成了别人的新娘。

四

　　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俩。峰走近梅，拥住她，想吻她的唇。梅极力地闪开，说“会让人看见的！”

　　峰有些落寞。悄悄地退后几步，坐在沙发上，掏出一支烟。

　　梅说：“你走吧。”

　　峰静静地看着梅，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一种坚决，含着幽幽的冷。

　　峰突然想起那天参加完梅的婚礼后，搬着自行车上楼时的窘相：也许是喝了太多的酒，他有些踉跄地摔倒在楼梯上，不知是什么碰破了嘴唇。血在酒精的作用下，快速从创口奔涌出来，一滴、两滴、三滴……峰没有去理会嘴里流出的血，反而无声地笑了。一个邻居惊异地看着他侧身而过，他止住笑，眼角涌出了泪。

    峰关上房门，下了一个决心：离开这个城市。

五

　　10年了。不知有多少个夜晚，峰的心底经常会浮起，梅和自己在一起时的欢快面容。他一直在想，自己可以用一生的时间，在心底保留这种思念，让这种思念陪着自己一起慢慢老去。峰知道，这爱只能埋在心底，成为自己生命中抹不去的印痕，伴随自己的一生。

　　峰在心情快乐时，经常会这样想：如果是我们在一起，那该多好。在心情郁闷时，他会想，如果我们在一起，这郁闷一定会立即烟消云散。

　　这种内心的感受。陪伴了他整整10年。

　　10年后的今天，当这种独享的思念突然被打破，他突然觉得，内心深处的那份思念，突然间全部丢失了。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一个记忆中熟悉的声音，她急切地问：“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是谁吗？”

　　峰这时的感受是出奇地冷，从心内冷到心外。

　　他知道电话的那头，是他曾经的梅。

　　梅说：“我拿到你的电话号码已经两个多月了，今天才打给你。”

    峰静静地听着，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