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买菜，走另外一条路线，却观了好戏一场。
骑车向菜场所在的路上拐去。从弯道开始，驻足的人塞满人行道。路两边相向停着两辆救火车，两车间用绳子围出禁止进入的区域。若干警察一边维持道路的正常交通，一边劝说行人离去，但围观者还是不断增加着。人行道一旁是华理二三村的老公房，有两米高的围墙与街道隔开，禁入区就在一幢房子的前方。围观的人基本集中在街道另一边，每个人都抬头眼巴巴望着隔街破旧的六层楼房。我放慢车速，环顾四周，没发现烟火。正要离开，无意中向楼上瞥去，我看到了重点。
一个男人，坐在六楼阳台上。他屈着腿，背靠窗棂，把自己塞在两扇打开的铝合金窗框间。我在他的左下方，看不到他的脸，但可以看到有烟雾从他面前飘出。显然，他在抽烟。他穿灰色裤子，黄色夹克，裤腰上一串钥匙，随着身子的颤抖不安份地晃动。他不时朝屋里吼着，似乎在和谁吵架。我估计是进入房间的警察在劝说他从窗上下来。这个要跳楼的人，为闲散人员在某个平淡周三的无聊日子，增添了无限乐趣。
人群喜气洋洋地观看好戏，不时议论纷纷。我停好车，把买的东西拎在手中，找了个适合观察的位置，一边仰着头看，一边侧着耳听。跳楼原因似乎是他欠了九千元钱，债主把他关在屋子里，他只好跳楼。大叔大婶老头老太神采飞扬地讨论着：
“这么点钱就要跳楼？想不通哦！”
“乡下人呀，还不起没办法的呀！”
“要跳赶快啦，拖什么啦？”
“不会跳的，要跳早半夜来跳了，还等到现在啊？”
“警察去地上铺垫子呀，否则跳下来还不死啊？”
……
楼上的主角，大约不会听到楼下的议论。他端坐了一阵，脱下外套扔进房间。人群中起了点小骚动。突然，他把右腿放到阳台外。人群中顿时发出整齐的尖叫，哄的一下闹开了。他慢慢向外挪动身体，悬空的一条腿甩动着。慢慢的，屁股也挪出了大半。他只剩一条腿挂在阳台上。不过看得出，他还不想死，因为他的身体还死死向里趴着。有人喊着“跳哇跳哇”，也有人耐不住观看静止默片的无聊，退出片场。他用这个姿势挂了大约半个小时，警察开始出现在二楼三楼。这里的老公房，阳台上都会搭出几米长的钢架，用来架竹竿，晾衣服。几个愣头警察小伙儿将竹竿架在钢架上，往上铺棉被。动作生疏，一看就是在家不干活的。刚铺好一床被子，六楼游说的警察取得阶段性胜利，跳楼者慢慢爬进了阳台。人群终于松了口起，大声喊还在铺被子的警察不用铺了。黑压压的脑袋四散开，马路又恢复了平静。
我活动着酸痛的脖子，推车离开。以前听老爸说，他亲眼见过人从楼上坠下。就像一袋米，瞬间下落，与地面碰撞时发出沉闷的响声。我抬头盯着那人的屁股和后背的时候，无数次地幻想他向后一仰自由落体的情形。他在空中翻滚下落，把三楼搭起的竹竿挤得七零八散，又砸断二楼的竹竿，砸穿一楼的遮雨棚，重重砸在地上。地面是一楼的花园，泥土松软，他深深陷入泥土的怀抱。尽管经过多重缓冲，他的身体还是扭曲破碎。而我，将在他离开阳台的瞬间发出尖利的叫声，体验肾上腺激素猛然分泌的感觉。但他没有实现众人的期待，我看到人们一边离去一边意犹未尽地摇头。
这个可怜的外地人，为了九千元要付出生命。可为了保护他九千元的命，出动的警力，也许就超过九千元。而且，他上演的这场惊险片，如果卖票观看，票房也不止九千元。此事可以在多少小报电视新闻上露脸，创造的价值何止九千。但是，他依然只能用生命来换九千元。
人生每时每刻都有戏剧发生，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在叫嚣生活无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