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我习惯性地坐着电梯来到了楼下,站在大厅门口试了试天气,不算太热,中午蒸笼一般的闷热在消退,正是傍晚时分,热气在散去。
我开始步入我们公寓的院子,沿途是石砌的小路,正面迎向我的是一面整齐排列的大镜子,它矗立在我们公寓楼的前端,映照出公寓的楼型,设计者是匠心独运的,它是为了让了让步入公寓的人能多出一份开阔的视野,同时又增添一份现代风味。
可是它亦带来了一个缺陷----挡住了镜片后的园林景观,有点遗憾,但这一遗憾于我又是一个优点,我在漫步时可以隐身在镜片的背面,而不至于时时暴露在从公寓楼的大落地玻璃下投来的目光。
每到黄昏这个园林就聚集着一些孩子,以及领着他们而来的父母和保姆,他们在小小的篮球场上嘻闹着,打成一片,旁边不时地还传来大人的吆喝声。这是孩子们的快乐时光,或许他们平时是孤独的,没有其它的孩子与他们一道玩耍。孩子是需要合群的,需要有有几个与他们同龄的孩子一道疯,他们可以尽兴地哈哈大笑,当然,一不留神跌了一跤也会哭天抢地,在我看来,他们是那样的无忧无虑,这个年龄的孩子是幸福的。
我们这个公寓里混血孩子居多,他们可爱之极,中西合壁的结晶总是有那么多让我惊奇之处,看着,内心会多出许多柔软。我只是在有时打量他们的母亲时会徒生出一种莫名的印象,感叹老外们的审美之高雅真是与我们俗人判然有别----他们的太太们基本属一水的安徽小保姆型,这几乎成了我们院子里的一大奇观。
但说实话,经“合壁”的后代倒是有清风明月之感,很有点意思。看来文化杂交出来的品种的确会让人叹为观止,我们这里便是典型一例。
我溜溜跶跶甩着胳膊走着,沿着我们的园林划拉着小圈,只是一种重复性的周而复始,还不时地看看表,这好像成了一种任务,并非是一种享受,我规定自己在半小时内搞定,太少了似乎也对不住我的美其名曰的“散步”。
据说生命在于运动,我恐是为此而来运动的。以我的本性,在家呆着不动更好。
为了生命,还是继续运动运动吧。
正运动着,手机声响了,我现在一天到晚电话甚少,所以铃声一旦响起,我激灵之后就是一阵惊喜,一则总算有人找我来了,二则是我的散步不会再那么枯燥乏味了,一边走着,一边聊着,很容易忽略时间。我的姑奶奶呀,要不然这没完没了的“划圈”运动也是需要强大毅力的呵。
电话中传来我一位朋友太太的声音,她很少和我通话,上来就问:哎,你的那块高仓健先生送的表是黑底的还是白底的?我有些愣,因为问得问题毫无来由,我问是怎么了?她说要给她的先生送一块表,正犹豫着在同款中是买下黑面的呢还是白面的。我想起了朋友的那个光辉形象,长得极酷,脸部轮廓颇有雕塑感,而且近来为了使酷更加的酷,此兄还故意将自己的美髯刻意地修饰了一番,这样一想,我当然建议她买下黑面的。
他长得那么酷当然是黑的。我说。
我知道,可是他过去的表戴的都是黑的, 这个白面的我看着更精细一点。她说。
我才想起该先问问她在选择什么品牌的表。她说是“万国表”(IWC),价格五万多。我开始砸舌了,真贵!我问干嘛不从香港买?那会便宜很多。她告诉我今天是他先生的生日。我想给他一个惊喜,她在电话里说。
最近他情绪很不好,一直在唠叨五十了。
我说为什么呢?不至于呀。
她说是这样,有空你与他聊聊?她说。我说好。
这才想起最近见到我的这位朋友时,是情绪有些不对,胸挺得笔直,脸上扬着,一副睥睨一切的架式,但能感觉出有些生挺,这确实是一种反常,人只有在与内心的一种倏忽而至的脆弱抗衡时,才会呈现这种状态。
我说你还是买块白的吧,不能让他一根筋地走酷,也该换换风格了。她说好。我也这么觉得,她说。
我想起了去年的这个时候,也是我这位朋友的生日,他和太太请我们一拨朋友吃西班牙餐饭,一个很高级的餐厅,席间,我还开玩笑说欢迎你加入“五张”俱乐部,当时他还玩笑似的瞪了我一眼,她太太在边上添了一句,我们家的这位还差一岁呢。当时我乐了。
一晃一年呐?真快!感觉就像在上个月,生命的消失是这样的无声无息,还没等你明白它已经在暗处嘲笑你了。
我知道我的朋友在经历着一场突如其来的心理危机,这一阶段他将要经历熬过难耐的痛苦,但一定能度过的,其实年龄没有那么的重要,重要的是对生命的态度。
让我感慨的还不是朋友的“‘五张’焦虑症”,而是他太太的这片良苦用心,我是看着他们之间的关系一步步走过来的,所以让我感动。
放下电话,我坐在了园林的座椅上,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和远处朦胧中的高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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