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兆寿
可能是我在大学里工作的原因,也可能是我的书的读者与大学生有关吧,这几年,有很多大学生甚至中学生出书时都找过我。我本来是非常支持的,可后来的想法就变了。因为大多都是自费出书,身负的债务实在太多,不要说他们,就是我也在几年之内还不清。此其一也。有很多学生的作品本身就存在很大的问题,缺乏创新,也无多大文采,当然更谈不上思想,这样的作品怎么能出版呢?此其二也。有此二者,我便拒绝了好多学生。
罗凌云拿着他的《剧中人》来我家时,他还没坐稳,我就表达了这样的批评。他看上去很是尴尬。本来他就不善言谈,这下弄得脸红红的,只是一味地听我奚落。等我说完后,他才讲,本来……他解释了很多,就是想请我给他写一个小评论。我这才顾上细细地看他。因为上楼和紧张的原因,我看见他头上的汗珠密密地渗出来,眼睛里有一点期待,他穿得很整齐,非常洁净。他看上去不像是北方人,倒像个南方人。他可能是跑着来我家的,所以休息了半天,还能听见他呼吸的急促声。
我忽然有些后悔,不该那样批评他。在他的身上,我看见了十几年前的自己,那个怀惴梦想但屡遭批评的青年,那个一心向善向美和向真倒无人理解的文学青春,那个自以为是的青年。我忽然间对他怜爱起来。我本来想给他说,我又不是评论家,能对他的书评些什么呢,但我不想再让他失望了。我答应给他写。他走后,我莫名地放下手中的工作,开始看他的作品。休息的时候,也放在枕边看几页。那篇《后记》深深地打动了我。我看书的速度很慢,每看一本书,必是精读。当我终于看完他的小说,已是十几天后的事。正好碰上很多事,又耽搁了好长时间。我几乎每天都想起他来,他为什么没有再给我打电话呢?难道他又找了别人去写?或者他真的对我失望了?
他曾经给我说过,因为学业和各方面的原因,到目前为止,《剧中人》还没有卖出去一本。也许在很多人看来,他的这种行为是多么地愚蠢;而在一些搞文学的行家来说,他又是多么地功利。因为这些,出版社和有关单位也不愿意资助他。当他说起这些时,他几乎要掉泪。是的,他的确愚蠢和功利。他让我想起我曾经想卖掉自己的器官来出书的过去。那更是愚蠢透顶的荒唐之举。若干天来,我一想起他那快要掉下来的泪水,我就觉得自己的眼泪在往外溢。
我能为他做些什么呢?这篇小小的评论能起什么作用呢?
他又在干什么样的愚蠢事呢?只要是看过他的《后记》,你就能看到一颗为梦想而灼伤的心灵。早已不是文学的时代了,可他偏偏患上了这种顽症。患上这种顽症,肯定是要“愚蠢”一世了。当你看过他的小说后,你就发现,小说中那种有血有肉的但仍然为梦想而疯狂的青年就是作者自己。《剧中人》写了大学之前的赵澜与秀秀和周倩之间的一段恋情。它不像现在的很多青春文学标榜的是叛逆,是性,是残酷的青春。恰恰相反,他写的是一段段纯而又纯的故事,是感激的心事,是一部与亲人和解的高中史。他又那么节制,将泪水一直含在心里,就像他给我诉说出版中的艰辛时一样。按出版界目前的定论,这仍然是一种愚蠢的写法,因为它缺乏卖点。
记得看完他的小说时,我久久地徘徊在阳台上。眼前闪现的是我自己的少年时代和青春前期的影子,那种草叶青草叶黄的淡而久远的忧伤,那纯洁得让人伤心的眸子,那傍晚,那山岚,那清风,那阴影,那声音,那正在褪色的倩影。那无穷无尽的过去啊……
他打开了我的记忆之门。我是多么感激他啊!他在我心中是成功的,是永远的那个不让眼泪掉下来的让人怜爱的大学生。
我不愿意说这部小说的诸多缺点。谁没有缺点?更何况一部大学生的作品呢。
我要赞美他,为他的愚蠢与功利,为他那没有掉下来的泪水。这是梦想在行动。谁没有梦想啊?可是谁又会像他这样为梦想而灼伤呢?他的梦想真的功利吗?他所写的是真情,他所唤醒的也是真情,他崇尚的是正义,是牺牲,如果这种功利我们也不要,那么我们要什么样的功利呢?
写到这里,我已不单单是为他了,我要为整个的青年说一句话。让他们梦想吧!让他们的梦想行动吧!我们这个时代太实际了,太缺乏精神的梦想者了。如果我们多一些这样的青年,该有多好!
(该文发表于2005年6月15日《书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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