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本身没有第二次,不活即死。不过,我们在一生里经历了很多第二次。第二次上学,第二次工作,第二次约会……。我们能记住自己一生中所有的第二次吗?第二次是不是比第一次更好或更糟糕?


昨晚与妻子欣赏一部英国电影。电影是在威尼斯拍的。妻子从未去过威尼斯。可我已去过两次。这提醒了我,很多地方我已去过第二次:巴黎,旧金山,伦敦,温哥华,非洲大地……。这让我联想到自己在学业、爱情、职业和写作上的第二次:回母校南开大学读研究生,在那里第二次恋爱;在美国的第二份工作,改变了我的职业;我的长篇小说《背道而驰》3年前出版,成了我的第二本书。
生命已过一半。回首看,自己很幸运。然而,在很多时候我忘记这幸运,甚至忧郁无语。生命成长,是没有尽头的。老,只是年龄、外表长相和体能的衰弱。在生命的深处,照耀我们的永远是新期盼和终极无奈。
这让我想起来出国留学前流行的一首歌《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生命很精彩亦很无奈。这就是对立统一的完满。
2.
我说,威尼斯其实并没有那么美。妻子言,很美啊。任何地方,在画面上总是更美。
十六年前第一次去威尼斯,只待了一天。那时我还是单身汉,独自流浪欧洲。在到达威尼斯前,心爱的贵重相机被人乘我在火车上睡着时偷走了,心情非常沮丧。在人山人海中,我索然无味。我在黄昏中和它说再见。
两年前去米兰出差,特意再到威尼斯度周末。我以为这一次可弥补处女之行的遗憾,以为威尼斯只有在夜里才富有诗意。我带着更贵重的数码相机而去。然而,那夜沉沉,时光已不再。周游了世界很多地方后再来威尼斯,感觉已不新鲜。枕着运河,一觉醒来不甘心,拿着照相机到处转。只能仍对威尼斯感叹。
不过,生命中这样的情景想必是少数。就事而言,第二次通常比第一次要好。
3.
本科读的是哲学,直到大学四年级才喜欢上它。我的初恋,也诞生在那年。好景不长。毕业被分配回老家后,第一年没考上研究生,恋人在母校所在地不能再忍受两地煎熬。收到断交信,我泪如泉涌。
第二年再考母校,如愿以偿。这一次,我研究的是社会心理学,再次堕入情网。如果说初恋是北方的火把节,那么第二次恋爱是静静的密苏里河。我的英语突飞猛进。在河水流尽的时候,我到了美国。
4.
在美国读的第二所学校,是纽约哥伦比亚大学。我放弃了第一所学校的全额奖学金,来读这所名校。从没有一分钱资助,争取到助研,免费攻读。三年后,我在全年级里第一个奔赴职场。
没想到,第二份工作彻底改变了我的职业。很多人羡慕。只有我自己知道,虽然这第二次是第一次无法比较的,但远不是人们想象的那种幸运。这职业使我生命走向不以我个人意愿而行走着。
冥冥之中,我不停写作。它养育着我。写长篇小说《背道而驰》时,每天清晨4、5点钟无需闹钟,我自己会醒来,写作2、3个小时,才去上班。这部小说终成了我的第二本书。它理直气壮地说,我理所当然比第一本书好。
5.
一生有多少第二次呢?我们不去统计。
生命中的很多第一次,新鲜好奇无知,常常带有实验的性质,因而笼罩着神圣的光环,就像初恋。那光环宛若月亮的晕轮效应,的确看上去很美。
第二次,我们自以为有了经验,仿佛诸葛亮在身。我们天生是信徒,包括对经验的相信,对命运的相信。可是,经验有时微不足道,命运也会和我们开玩笑。
这一点毫无怀疑:第一次和第二次都不能替代。正因为有过第一次,第二次才成为累积。第二次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用好奇拥抱第一次,用磨炼接受第二次。
如果小船沉没了,那只是漂到了另一个大海。如果第一次失败了,第二次进取成功便是第一次胜利……。人都如此,直到生命终极。
既然这样,即使沉默,让我们赞美第二次进取的成功吧,珍惜它给我们带来的庄严、自尊和美妙。
(2008/5/10/纽约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