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床垫，上床

鲁鸣

人生三分之一，在床上度过。

小时候，家里穷。只有两间相通的套房，吃饭、读书、卫生方便(！)和接待朋友，都在这两间房里。两张大床，一张上下铺，都是木板床，六口人分享它们。夏季开始，家里要把床木板都用热水洗擦一遍，换上凉席直接铺在床板上睡，其他季节则用旧被褥做床垫铺在床板上。家里人，经常把床当凳子坐。客人多时，也坐在床上。

到农村插队，睡的也是木板床。一张小书桌放在床前，床就成了凳子。上大学，读研究生，是在北方，睡的是上下铺铁丝床，不过也是用旧被褥做床垫。我不愿别人老坐我的床，因而我在大学里多是睡上铺。即使工作后，在我的经历中，床不是奢侈品，无非是比凳椅多了一个功能：用来睡觉。

1988年出国前，我唯一睡过一次席梦思床垫，是当时全国很牛的第一家私人大企业四通公司请我到北京郊外讲管理心理学，让我一个人住在一间很大的旅馆房间里。我往那张大大的席梦思床一躺，哎哟！那个舒服劲，把我乐开了花，又唱又跳。

众所周知，上床对于成人有很重要的内容，即做爱。中国开放前，人们都不好意思用做爱这两个字来描述性生活，上床就变成了做爱的代名词，用的概率远比今天高。如今，尽管直接说做爱两字无论在口语还是在书面上已很频繁，人们还是常用上床代表做爱。

既然，上床包含睡觉和做爱这人生很重要的两个内容，床对人太重要了。可惜，人很容易把上床当作理所当然的事，而忽略床和床垫的质量。

刚到美国头两年在犹他州，学校周围租房都是带床，有床垫的。自己准备床，是到纽约以后才开始的。那时是穷学生，床垫是朋友捡来送我的。床垫放在地板上，就当床了。成家时还在读博士，妻子不懂英文，我们在哥伦比亚大学附近一套两卧公寓里租了一间带床和家俱的卧室，另一间是一对年龄比我和妻子还年轻的夫妇，房东老夫妇则住在客厅里。好在这两间卧室都无需经过客厅，是并列排行的。三对夫妇挤在两卧一厅里也就罢了，要命的是那女房东老是在我和妻子上床时上卫生间，非常准时，而那卫生间则紧挨我们卧室。

几个月后，我们干脆一搬了之，虽然新房租是我收入的一半以上。那是两卧相通的套房，我们买了一个沙发床。这是我成家后买的第一个大家俱。除了一个简易的饭桌和这张沙发床，家里空空荡荡。然而，我们上床时，再也没有恼人的“听房”。

我在美国拿到第一份全职工作是在密执根州。当时妻子刚生下儿子，我自己一人先去扎根。第一件事就是买床。好像花了500美元不到，就把床和床垫都买下了。当时，知道床两头木板质量不好，但没觉得床垫没什么不好。可是，这种便宜的床垫，睡三年就软了。三年后，我们搬回纽约，就买了一个挺舒适硬朗的床垫。前年，我们搬家，把旧床扔了，专门订了一张铁床，床两头是沙发背形状，一高一低。这张床，从预订到做成送到我们家，花了好几个月！卖主说，你们在上面折腾一辈子，这床都坏不了。听了这话，我才明白为什么美国家俱店床的选择这么多，才意识到有一张结实的好床是多么重要。

这张床，夸张地说，稳如泰山。今年我们又换了新床垫，而且把儿子的床垫和另一卧室的沙发床全都换了。睡在上面，有一种新婚新房的感觉，舒服极了，没睡着，就已进入了梦幻似的。我想，以后要经常换床垫。既然，新床垫保质期是10年，那么10年换一次。只是有一点，我做不到 ── 床垫说明书上说，头三个月床垫每两星期要调头(rotate)一次，以后每三个月调头一次，才能保质耐用。

我对床和床垫的认识太晚了。写下这篇短文，给已有工作的年轻人和准备成家的夫妇：宁可借款，买最好的床和床垫，比买任何家俱都重要！它们对享受上床的乐趣和美梦，意义实在重大。

(2007年1月27日纽约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