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喜胡同

钟源

    北京西二环路的内侧，北起阜成门南至复兴门，修建起一条金融街。为了建它，拆除了西城区许多古老的胡同，灭绝了不少老北京人遥远的踪迹。

    走在如今的金融街上，仰望刺向云空的高楼大厦，会有决策者大踏现代之步的豪情，会有房产主收得巨额拆迁费的陡富，也会有异地拆迁户住进楼房的喜悦。但绝对还会有许多别的。如摧残古城的历史罪责，以及老北京人那断线风筝般的追思与怅惘。与我家联系密切的三个地方，就都化为乌有了。

    先说说，地处金融街核心地带、必首当其拆的大喜胡同。

    大喜胡同，位于西城区丰盛街道西北部。东西走向，东起香家园胡同，西至阜成门南顺城街。北有岔道，通牛八宝胡同。全长234米，均宽4米。清代时，称大喜胡同为喜雀（鹊）胡同。1911年更名为大喜鹊（雀）胡同，并将北通牛八宝胡同的岔道石杆胡同并入。1965年将福寿里并入，即东段北侧的死胡同。
    福寿里顶头正门的房主，就是故乡万庄村的林三爷。家父与林三爷不分彼此，实属相交甚厚的忘年交。因家父深受林三爷赏识，林三爷的三个少掌柜大叔、二叔和老叔，也对家父情同手足，都叫着家父的名字，称呼“朝文大哥”。

    那时我还小，只记得林三爷的长相非常慈祥，富态。头发和胡子都是白的，脸上还开始生出白癜风，再加上老人家爱穿一身白纺绸的裤褂，猛一看去，简直就是一尊洒脱飘逸的神仙。

    林三爷也非常喜欢我。后来在京读书，住在姐姐家，离大喜胡同非常近。每次随姐姐去看林三爷，老人家都让我站到跟前，仔细端详；不但总让人拿吃的给我，每次还都要给见面礼的零花钱。

    不过，我始终有点怕林三爷，相见时总是很拘谨。这时，林三爷就会让他的小孙女燕荣陪我玩。燕荣跟我同岁，生得既干净又漂亮。我一个农村出来的男孩子，跟这样的女孩儿是玩不到一块儿的。她的干净与漂亮，反而让我更加拘谨。

    在我的记忆中，大喜胡同之所以如此根深蒂固，因为那儿是家父的逝世地。那年父亲的肺心病加重，一个人到北平的医院就诊，就住在大喜胡同的林三爷家中。晚饭后，父亲戏瘾大发，林三爷又爱听家父学唱，家父一个人连说带唱，装了主角装配角，一口气唱完全部《四郎探母》。刚刚唱完，家父就突然口吐鲜血一盆，溘然辞世。

    那年我才五岁。

    从此，我就成了没有父亲的孩子。

    从那以后，大喜胡同就深深地烙在了我心中。

    而现在，大喜胡同被压在了山一样的大厦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