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韵

        和朋友发生摩擦，在网上过完招，心烦气燥，再看时间已经不早，顾不上在衣柜里东挑西拣镜子前左顾右盼，随便扯件衣服套上跌跌撞撞出了门。
        拥挤的人群，缓慢的车流，心急如焚的我。赶到单位已过了奥运英语培训班的上课时间。推开门，迎接我的是苏格兰老头IAN灿烂的笑脸。这两天正讲虚拟语态，IAN常挂在嘴边上的例子是：“如果我没来中国，就不会遇到我媳妇WENDY。”看我进来，他又有了新例子：“如果我是ALISON（我在班里的代号），我会准时来上课。”挤出一个抱歉的笑，我找个角落坐下。
        往常有点小郁闷，看到IAN那老顽童般单纯的笑脸就受了感染，再听他讲几个笑话就把不快忘了。可是今天不行，进入不了状态，除了看表就是发呆。来上课的人不多，平常我是活跃分子，今天我一言不发，茫然地瞪着IAN表情丰富的脸，我的心思在自己也不知道的别处。
       “ALISON，你有什么不明白吗？”一会儿IAN问我。我摇头：“NO。”他如释重负地微笑。“ALISON，你有不同看法吗？”过一会儿IAN又问我，我再摇头：“NO。”他挤挤眼笑得很顽皮。该分组讨论了，我来晚了，没有伴，IAN问我：“你愿意和前面同学一组还是后面同学一组？”我又来了一个“NO”，“我不想和任何人讨论。”对我这愣愣的回答，IAN还是微笑，没有丝毫不满：“那我和你讨论。”看出来了吧，我的无礼都是他给惯出来的。
        IAN今年62岁，来中国4年，其间结识了他美丽的中国太太WENDY，组成了幸福的家庭（IAN的爱情故事见《幸福在路上》）。他热爱北京，仅仅因为北京汇聚了很多好吃的。他挣的工资是英镑，可是他每天乘地铁上下班。他在三个国家有房产，可是在北京，他租房子住，他说房价太高了。他现在是我们单位奥运英语班的老师，一直陪伴我们到2007年。
       IAN的那家培训机构费用昂贵，我们每人的学费近万元。单位扬言：“如果最后考试通不过，学费从工资里扣除。”IAN为此痛苦了很久。

       学生再少，IAN表情丰富的鬼脸还是层出不穷，让人捧腹的笑话讲了一个又一个。要是哪天一个久未露面的同学偶然出现，IAN会惊喜万分地叫出他的名字。
       这就是IAN，如果你以为他仅仅是个老好人，那就错了。他还担任着雅思考试的口语考官，每个周末穿梭在全国各大城市，接受着考生和当地考试机构的毕恭毕敬。作为考官的IAN掌握着许多人的前途，这让他又喜又忧。
       给IAN印象最深的考生是一个大连小伙子。雅思的口语考试必须考满10分钟，问题由易到难。IAN先问这位小伙子：“能告诉我你名字吗？”小伙子沉思良久，摇头：“NO”。IAN又问：“你的家乡在哪里？”小伙子又是长时间的思考，再回答：“NO。”IAN锲而不舍地问：“你今天心情怎么样？”小伙子经过痛苦的思索，回答：“NO。”10分钟里，IAN听到20多个NO。他最后给了小伙子2分（IAN迄今给过的最高成绩是8分），因为他每次说NO时候的声调和表情都不同，让IAN感觉“Amazing”。
      同样让IAN感到“Amazing”的是中国学生的坦率和直接。许多考生一坐下就告诉他：“考官，我必须考到7分，否则我就出不了国，我的人生就完了。”稍有姿色的女生会忽闪着大眼睛，用惹人怜爱的表情考验IAN。IAN在同情心和职业道德之间挣扎，因为这些考生实际水平大都不到7分。
      IAN有成人之美，不希望年轻人的出国梦想在自己手中断送，但他作为英国人的严谨作风又不容他给一个不真实的成绩。他告诉自己，一个人出不了国，并不意味着人生的失败和终结。但IAN转念又想，很多时候，一些人出国从事的职业并不需要太高外语水平，比如那位只会说NO的小伙子是要去当厨师的，出国显然会让他们生活得更好。
      IAN痛苦地思考着，他把思考的过程告诉了我们，却没告诉我们他思考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