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孜是西藏日喀则地区的一个县,也是西藏的一座英雄城。认识甘孜,应该是在来西藏之前,缘于冯小宁的一部电影——《红河谷》。那部电影反映的是101年前西藏人民自发抗击外敌入侵的一段悲壮历史。电影中前半段如诗般的场景抒情与后半部与外敌抗争的气吞山河的英雄气概以及其后人物的悲壮式结局,让我第一次为一个我曾经陌生的土地和人民感动。我深深地被吸引了,没有想到的是,我居然有机会来西藏,并且一呆就是三年,让我有可能在这片英雄的土地上行走。
电影《红河谷》拍摄的时间应该是在一年中的七八月份,而我去的时间却是冬季。12月7日,因工作关系与付总去了一趟日喀则。韩红的一首《我的家乡日喀则》使日喀则闻名于中国。此趟日喀则行本来只想到去看看西藏第二大寺扎什伦布寺,而没有安排去江孜。没想到我们去的时候,正赶上第十一世班禅坐床十周年纪念日,中央领导和自治区及地区领导都要参加仪式,提前几天寺庙就开始进行警戒,而我们也没有提前与本地取得联系,于是只能沾点佛光而无缘入寺。
没能去成扎什伦布寺,我们就有充足的时间返回,途中也就有时间绕道江孜了。西藏和平解放初期,江孜是一个独立的地区,号称日喀则的粮仓,是一个产粮大县。一路上,随处可见大片大片的农田。
不愧是座英雄城,在从日喀则通往江孜的途中,关隘处经常可以看到废弃的碉堡和战争工事。从那些已是残垣断壁的军事工事中,可以想象当年战事的惨烈。
江孜的标志性建筑是位于一个小山头上的建筑,解放前它是江孜宗(县)的政府所在地,是江孜的行政和宗教中心。其北面是西藏较早的寺庙——白居寺。一座高达数十米的白塔,成就了其在西藏的第一的地位。白居寺为西藏第一位法王热同心丹以及一世哒赖所建,白塔基座由九层圆坛构成,每层圆坛里都有几十个小屋,里面供奉着不同的佛。进入白居寺之前,给我的第一印象是这也是一座自成体系的军事防御工事,寺院是傍山而建,山的两翼山脊上建有周墙,围墙上有垛,有了望塔,远远望去,就像是一道红色的长城。
我的第一判断是对的。翻阅历史资料得知,1903年的江孜抗英斗争中,藏民们把白居寺与其关边的江孜宗山以及老城区连成一体,成为一个统一的防御体系。
下午我们登江孜宗山,即老的县政府。这是一坐如布达拉宫般的建在山顶上的宫殿,没有布宫的庄严与雄伟,但有着自身的严谨与精致。山高在一百二十米左右。从山脚到“山门”,是一段长约千米的缓坡,再往上,依次有乾隆60年驻藏大臣巡视宗山碑以及当时的议事大厅,再沿着一个陡坡上行200多米,就可以看到当年宗山的行刑场。绕过行刑场,沿级而下,就进入了法王殿,那是供奉后藏地区第一位法王的大殿,其壁和木梁上都是非常精致的雕塑和壁画。然而遗憾的是,其中一部分雕塑与壁画,已被当初的入侵者从墙体和木梁上剥了下来,留下一片让人深思的空白。再沿经堂上行大概500米,就来到了山东的绝壁处,从这里可以俯瞰山下的小城。也正是在这个位置,放置着四门大炮,在当年的抗英斗争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沿着缓坡继续上行,就到了宗山的制高点。制高点建筑经过改造,在100多年前的抗争中,走着了望敌情的作用。在了望楼的东边,又是一个悬崖。悬崖处立着一个纪念碑,据说,当年抗英战争中,英军从正面攻上,弹尽粮绝的藏军就是从这里往下跳,为守住那片他们生于厮长于厮的土地,他们流尽了最后的一滴血。
那是一段充满血腥的历史。当我站在当年藏军的跳崖处,远眺北边的白居寺,还有更远的山岗与原野,感觉一种历史与现实的交映。我想起了电影《红河谷》里那绿色的草原,那奔腾的马群,以及那场用声像描述的战争。历史有些久远,但碑石就在我的眼前。那是一个充满血性的年代,为抗外敌入侵,江孜“几乎所有冒烟的居民家里都有人力参与”,与英军进行顽强周旋与斗争。这里没有畏惧,藏军的英勇完全出乎了英军所料,连当时的英军随军记者坎德勒都不得不这样叙述:“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目睹了藏人的英雄主义行为,这也大大改变了我对这些人的估价。当时,有四个藏人在一道忙着爬悬崖,他们处在帕坦人从约五百码外射来的枪弹的威胁之下,一个人中弹,他的一个同伙背上他在后面逃命。那两个没有负伤的藏人逃跑了,而这个救人者却只能在艰难地蹒跚向前,他和他那负伤的战友终于都饮弹身亡。”藏军在被英军围困之后,顽强坚守了三个多月,没有水,他们就用绳吊用山底下的污水,污水也用完了,他们就喝自己的尿水。最后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才用绳子从悬崖上撤退,来不及撤退的,就直接从悬崖上跳下去,用生命完成了他们对这片土地的忠诚。
说不清是一种激动还是感动,当我进入当初藏军们所住的低矮的小屋,从他们曾经远眺的窗口远眺远方,我好像也回到了这样一个年代:在这个年代,国家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个人的命运如同风中的烛光。在西藏,远古的痕迹还没有褪去,却又被人用枪炮逼着去接受所谓的现代。但是,西藏人没有在未知的前途中徘徊与犹豫,而是毅然拿起手中的长矛与大刀,与现代的野蛮进行殊死拼搏。这时,我才理解了冯小宁在拍《红河谷》时所说的话:那是一段被遗忘的抗争。但我想,遗忘的只是一部分人,记住的,却是大部分人。而且即使遗忘,也是像山下的那片田野,冬天的时候发着黑光,一旦春天到了,仍将是鲜花盛开,仍将是青稞飘香。
以此献给那些101年前的英雄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