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球桌与大球场

今年北京的春天雨雪比去年多，球场的草绿得更早。虽然春寒料峭，下场打球的人还是非常踊跃。三月底的一个早晨，当我与一个业务合作伙伴冒着春寒打球的时候，突然接到我母亲的电话。平时我母亲一般不会在工作日的上午给我电话，怕影响我的工作，除非有什么如她老人家身体不舒服的紧急事情。当她在电话里“你今晚能早点儿下班回家吗？”时，我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啦？出什么事啦？”不料她在电话里发出了笑声：“没啥事，平时小区里一起打太极拳的几个老人家今天晚上要去看台球赛，就在咱家旁边的大学生体育馆，都是儿子陪着去，你平时不也挺关心台球的吗？咱们也去看看，瞧瞧丁俊晖。”我的心一下放了下来，马上说：“行！陪您去。那是斯诺克中国公开赛。”下午我带着母亲来到大学生体育馆，外边人头攒动，一票难求。当我问了几个黄牛好座位的票价之后，我母亲马上摇头：“太贵了，两张票顶我的半个月退休金了。便宜点儿的位置不好，看不清楚，咱还是回去看电视吧！”于是我陪着母亲看了一晚的电视转播，其间她不停地问我相关的规则和记分办法，还不时加些评论：“这比你爱玩的高尔夫有意思，两个人打同一个球，还互相制造障碍，暗中较劲，有对抗。高尔夫是各打各的球，节奏太慢。”当丁俊晖首轮意外被淘汰时，我母亲还不断地叹息：“唉，怎么可能会输呢？”面对母亲如此的评论，我只能习惯地报以微笑，不予任何反驳。在我父亲去世之后，特别是退休之后，观看有中国人参加的，而且有竞争力的体育比赛，对母亲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我不愿去扫她的兴。毕竟我母亲的观点听上去颇有些道理。没有中国的选手能参加最顶级的高尔夫赛事，没有大众媒体对高尔夫的关注和宣传，没有像丁俊晖那样的明星选手，中国的普罗大众会关注高尔夫吗？

现在在普罗大众眼里，高尔夫是一项贵族运动和游戏，离他们太远；而台球是平民运动，街头游戏，是自己的事。我们随时可以在路边街边看到露天摆放的球台，在郊区花几毛钱可以打一局美式落袋；也可以在市区的由库房等改建成的台球厅花二十元打一小时斯诺克。但追溯高尔夫和台球的起源，我们发现其实正好相反。高尔夫最早是由苏格兰的牧羊人的游戏演变而来，根源就是一项平民运动，现在仍旧如此。在英伦三岛、大洋洲和北美，人们甚至可以花几美元，一杯啤酒的价钱在某些公众球场打一轮高尔夫。而台球反而是一项最早流行于贵族间的室内游戏，对打球的人的着装和礼仪有严格的要求和规定，直到现在斯诺克球手在比赛的时候都必须穿着马甲、领结、深色西裤和黑亮的皮鞋。如在打球时，有客人来，必须轻轻开门入室，不得高声谈话和喧叫，以免影响打球人的沉静思考。又如在打球时，可以要求对方不要正面对着自己或靠近自己站立，不允许随便挥舞球杆等不文明的举动等。台球是一种高雅的活动，现在台球厅、室，也都有类似的不许高声喧哗和吸烟等明文规定。

我在80年代大学期间一度曾经是台球迷，因为在校园边的巷子里，几个同学可以凑几块钱在一个简陋不平的台球桌上打一小时，几乎每天晚自修之前，打台球是例行的活动。现在回想起来我不禁感叹我们国人“真是太有才了”，一个根本就是一项贵族的室内运动，在中国变成了露天的街边游戏，就像我们儿时在露天的水泥乒乓球台上打球一样。即使是在室内台球厅，普通百姓也可以以可接受的价钱参与这项运动。现在的丁俊晖，潘晓婷（第一个赢得WPBA冠军的中国女子选手）和立志成为他们的少年球手无一不是在台球桌边泡大的。由于明星的号召力和媒体的关注，越来越多的孩子，年轻人，各阶层的人参与到台球运动。有媒体宣称中国有二千万人经常参与台球运动，收看斯诺克中国公开赛的电视观众有一亿之多，如此雄厚的群众基础，那中国未来必将是台球运动的强国，是最大的台球市场，就像我们的乒乓球一样，况且我们已经拥有了丁俊晖和潘晓婷这样的世界顶尖选手。

中国引进高尔夫运动的时候正好相反地把本应该是大众运动的高尔夫披上了贵族运动的外衣，甚至让高尔夫背上了腐败运动的原罪。我们总是用“中国人多地少，高尔夫球具昂贵等等”理由证明高尔夫不适应中国国情，不易普及。但我们没有想到是否可以充分利用那些不可耕种土地建设廉价公众球场；我们是否可以多建设小型高尔夫球场，而不是我们固执的认为高尔夫球场就应该是18洞，占地1000亩，附加豪华会所；我们是否可以多建设练习场，让那些有兴趣的孩子可以不必自带球杆，在非高峰时间享受学习高尔夫的乐趣。有些人总是负面评论佰嘉通的99元高尔夫活动，但是我认为佰嘉通很正确，它回归了高尔夫的平民本质，同时它也看到了中国高尔夫市场的未来。有些广州的球友现在不愿去丛化打球，总评论那是廉价低档的球场。但是想当年多少开始学习高尔夫的球友是花200元在丛化享受高尔夫的快乐，从而热爱高尔夫运动。说句高调但真心的话：丛化高尔夫球会真的为广东高尔夫的普及和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现在越来越多的高收入人群加入高尔夫，有些人就认为凡是有关高尔夫的就应该贵族化，但看到号称贵族球会里面某些总以为自己是贵族的打球者的粗俗的行为，我不禁要骂一句北京话：贵什么族？别装丫挺的。

根源是贵族运动的台球运动在中国变成了连老太太都关心的，全民参与的平民运动，台球节目在主流电视台开放频道的黄金时间播出；而本该是平民运动的高尔夫在中国变成了少数高收入人群的贵族运动，高尔夫比赛只能在覆盖率低的收费电视或开放频道的深夜时间播出，这就是中国台球和高尔夫的区别。而这种区别造成了丁俊晖与张连伟、梁文冲们的境遇不同。丁俊晖要到最顶级的比赛与顶尖高手过招，比赛输了心理不爽可以不接受记者采访，怕媒体关注度太高；而我们的高尔夫球手能在亚洲级别的比赛中获胜已经是几年难遇的事情，总抱怨媒体的关注度和宣传力度不够。

斯诺克球台的面积只有6.5 平方米，但是丁俊晖们的天地无比广阔；１８洞高尔夫球场通常占地１０００亩，约６０多万平方米，但我们的高尔夫球手的天地却很有限。其实张连伟、梁文冲们已经很不容易了，要理解他们、鼓励他们。再说句高调的话：中国高尔夫的道路是漫长的、曲折的，但前途还是光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