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公余粮变迁
(2009-08-27 10:5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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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余粮亩产量收成农村变迁国庆文化 |
老家位于长江中下游平原,也算是我国主要水稻产地了。水稻一般种两季,分别在春夏季节播种。夏季7、8月份是最热的时候,也是最忙的日子,既要插秧苗,又要收割成熟的稻子,因此,乡亲们称这段日子为“农忙”,或是“双抢”。
这段日子,乡亲们是不敢有任何懈怠的,天没亮,披星戴月赶往田里,开始忙农活了。毒辣的太阳晒在赤裸裸的皮肤上,黑黝黝的亮光闪动着汗水,不几天就脱了一层皮。特别是双脚泡在几十度的水田里,暴雨又要来的时候,乡亲们想赶在在暴雨来之前,快速抱起割倒的水稻,那真的是在抢,和天气抢时间。那种闷闷的气候,真的让人无法忍受,腿陷在深深的泥田里,似乎拔起的力气都消失殆尽。
农民是靠天吃饭的。大人们对于这种日子,好像没什么特别抵触,只是希望雨来得晚些,稻子不至于烂在田里,一家人一年的粮食都指望着呢。但可苦了我们这些半大不小的娃,跟着大人后面苦熬着,恨不得就这样倒在水田里,不起来。那时候,就在心里默默地怀念冬天了。
记得小时候,家里共有9.8亩田,有4亩是处在高位的旱田。也就是说,受水源影响,这4亩田基本上是无法收获水稻的,只得偶尔种些油菜,小麦,芝麻或是棉花,甚至有时闲置。家中能两季收割水稻的,也只有那5.8亩田了。可亩产量低得可怜,年亩产量800斤左右,好的时候也就是1000来斤。
不管收成好坏,公余粮是免不了要交的。提交公余粮是按照年固定亩产量的比例上缴,根本没有考虑实际收成。公余粮一般在秋收后征缴,我家每年要上缴2000多斤公粮,1000多斤余粮。父母亲挑箩担框走上好几里路,把黄灿灿的稻谷送到粮食部门。公粮都是免费上交,余粮倒还有一点点的报酬。
家里人口多,碰到低收成的时候,父母就开始着急一家人的口粮了。交齐公余粮,吃饭都成问题。因此,有时也有欠交公余粮的时候,这种情况当然不是我一家。干旱的天气,同时影响了村里人的收成。当我们这些娃儿在村里看到催粮的人在某家后,便飞也似的跑回家里告诉父母,说是催粮的人又来了。父母亲急急地商量着咋办,父亲一般躲起来,母亲出去跟催粮人员说情,商量免交一部分。但最终,粮食还是从家里被搬到了车上。
每到开春播种时节,缺粮的现象凸显了出来,虽说红薯替代米饭成为秋冬的一部分食物,但缺口太大,经常听到那些缺粮的人家向有节余的人家借谷子,乡亲们互相支撑着度过难关。母亲常跟邻居家商讨:“叔啊,你家里多余的口粮借我一担奥,一收割了马上还给你。”
卖粮食,是家里唯一的资金来源。不管粮食缺口多大,需要用钱的时候,还只得拉出来卖。我们的学费都是通过这种方式获得的。
到后来出去求学了,乃至成为飘族,这种被催缴公余粮的印象才逐次淡了下来。但倚着大门的我,催粮的人拉走谷子,父母眼里的不舍,在脑海中铭刻得很深。
在外的日子,生活逐渐好转,经常听到母亲唠叨着村里的人情,田地里的收成,说是没有多余的粮食,可以拿钱出来抵扣公余粮。农闲时节,壮丁都出去打工,留下老的老,小的小,每家种点田,够吃的即可。家乡的田地荒废情况严重,好多良田野草丛生。父亲也在农闲时节打些临工,我偶尔也寄些钱回家。毕竟,田地还在,劳力减少,公余粮还是必须要交的,不管用何种方式。
06年,父亲已去世多年,而母亲还在耕种着田地。那年,我们用积攒的钱加之在银行贷款买了房子,到农忙时,跟母亲说要寄点钱回家,母亲连连回绝:“不要往家里寄钱了,你也不容易。现在都不用交公余粮了,没有什么负担。家里人越来越少,只要种点吃的就可以的。”兄弟姐妹总是劝说母亲,不要耕种。母亲总是说,种点田,不苦,又不用交粮了,种点吃的,何必拖累你们呢?原来没人耕种的田,现在都抢着种呢,你们都不在家,想种都没得种。
近几年的每次回家,母亲总要跟我提起以前。母亲说,父亲得病以后,他是很希望多活些时日的,戒掉了喝了一辈子的酒、吸了一辈子的烟。父亲认为现在的生活比起以前,不知道好了多少倍。以前那样的苦日子,都过过来了,舍不得早走。念叨着父亲要是活到现在,也不用躲避了,说父亲是何等傲气的人,但那个时刻,不得已做了他认为丢脸的事情。每次提及父亲,母亲眼中总是湿润,我的眼泪也会跟着滴落。
“公余粮”的年代毕竟过去了,现在,农民耕种的积极性大大得到提高,也不会重复曾经出现的事情了,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