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不敢轻易的提起那个人。

只因为我对他不多的记忆里，唯一清晰的是对他发脾气。

他离开的那么多年，愧疚一直伴随着我。所以我不轻易碰触和他有关的事物，直至最近。

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又拿起了笔。只是拿起来之后，仿佛打开了记忆的闸门一般，原来，我还记得除了让我愧疚的事情之外的其他许多旧事。

儿时，记忆里的他有些不苟言笑。似乎一直都是一副严肃的表情。但是，一壶被热水烫过的酒，一个精致的酒盅，还有关于“土豆”和“山药”的争论，让我回想起来，那时候的他，笑得很温柔。

年底的时候，他一定会推掉麻将的邀约，把记着平时收集的对联的小笔记本打开，研究着给儿女家写哪副对联，自己又要哪副。决定了之后会再记录下来。然后买了红纸和金粉回来。一幅幅认真的写好，兴致来了还会把金粉洒在还未干透的墨迹上，这样贴起来在太阳底下会闪闪发光。

几乎每年都有更偏远的亲戚，拿了土特产来看望他，求一副对联珍而重之的抱着回去，心满意足。

那个时候的我很小，放了假被父母放在他身边，耳濡目染，竟也凑热闹一般的拿起毛笔，在裁完的红纸上写写画画。记忆中，仿佛有被他抱在怀里，握着我的手，纠正我握笔的姿势。

冬日午后的阳光里，桌子前，一个中年的儒雅男人，怀里一个三年级的小姑娘，两人的眼神都落在那大手包裹着小手里的毛笔上面，这画面一定很温馨吧。

儿时的我几乎没有安静下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让他觉得我可以老老实实的坐下写字，甚至我还记得他带着我去到当时的“红山商场”里，挑了很久，才买下了两支毛笔。一支送给我，一支他自己留用。我清楚的记得，商场楼梯里，他牵着我的手，我抬头仰望他的脸，被阳光晃的看不清楚，只是那温度，却让我倍感安全。

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支毛笔。他送的，笔上有四个字——湖光竹影，一如他的。仿佛又回到小时候，不知道从哪天起，放学之后我多了一项作业，经常和小伙伴一起写完作业，他们叫嚣着游戏的时候，我还要再写一篇毛笔字，虽然亦有草草了事的时候，但着实坚持了一阵子。直到初中才放弃。而上初中之前，他也永远的离开了我。

还记得小学里举办了一次书法比赛，得了一等奖的我，最想通知的就是他，虽然不记得他当时的表情，但是依然记得一件事，那就是他晚上烫的酒，比往日多。

湖光竹影，大概半年前，鬼使神差的在淘宝上购得一支，迟迟没有使用。仿佛近乡情怯一般。偶尔拿出来仔细端详，只是如此。

时隔十几年又拿笔，抖如筛糠亦不为过。心里多少有些迷茫和怯懦，遥想幼时，被他大手握着写字的过往，内心忽而平静下来。

祖父，惟愿你，天国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