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中午给诗人朋友王家新电话有事。电话过去，他的声音很疲倦，说，刚参加诗人蔡其矫告别仪式回来。我印象中的蔡其矫是一位安静而气宇洋溢的老诗人。那是几年前在一个诗歌会议上唯一的相见。如今，也是最后的记忆了。

   我最喜欢他的诗《波浪》。我对这首诗的赏析收入到大学当代文学教材中，还被《名作欣赏》转刊。我想，喜欢《波浪》的人应该很多，因为波浪是自然，自由，和创造的象征。

   波浪是蔡其矫诗歌风格和诗人气质的最好注释。

   他逝世时89岁。一生见证了中国历史最黑暗和最动荡的时期。他的诗歌记录的不仅是一个诗人的反抗和不屈，更是一个自由如波浪的个人，在整体愚昧的历史中，永葆生命活水的新鲜翻涌，充满了自由生命的骄傲和创造节奏。

   在我写作和学术的更年轻时代，多次听人谈论他出入囹圄的故事。说者总是谈论他的浪漫，为了爱情他也愿意去蹲监狱，出来还要继续为爱与情欲讴歌。

   我从来没有想过去拜访他，虽然就生活在相邻的城市。在我看来，他的诗歌和行为本身就像我生活的城市远方的海水，存在的海水是我们生活的组成，也是我的精神的元素，我能够倾听和感受，观望和领悟，为什么还要去打扰呢？

   直到在北京在那次唯一见面的会议上，我也没有打扰他。他如安静的海水，同时是洋溢的波浪，我感受他，却没有和他说话。

    现在，他走了，如同波浪回到海水之中。我真的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合适。他经历了历史，见证了生命，他的诗歌和个人气质，表明了群体的愚昧无法抹杀个人的光芒。也反证了，个人的光芒将照亮群体的智慧。

    我把我对他的敬意，呈现给我们现时代，那些与大面积愚昧、贪婪、堕落和阴谋相抗挣的极少数人，那些具有诗人气质的人，那些为沉默的大多数发言的人。

    他的离开，是一个诗人时代的谢幕，也是另一个诗人时代的开始。

 

 

 

 

下面是诗人蔡其矫的《波浪》：

 

 

 

波浪

 

永无休止地运动

应是大自然有形的呼吸，

一切都因你而生动

波浪啊！

 

没有你，天空和大海多么单调，

没有你，海上的道路就可怕地寂寞。

你是航海者最亲密的伙伴，

波浪啊！

 

你爱抚船只，照耀白帆，

飞溅的水花是你露出雪白的牙齿

微笑着，伴随船上的水手

走遍天涯海角。

 

今天，我以欢乐的心回忆，

当你镜子般发着柔光，

让天空的彩霞舞衣飘动，

那时你的呼吸比玫瑰还要迷人。

 

可是，为什么，当风暴到来，

你的心多么不平静，

你掀起严峻的山峰，

却比风暴还要凶猛？

 

是因为你厌恶灾难吗？

是因为你憎恨强权吗？

我英勇的、自由的心啊

谁敢在你上面建立它的统治？

 

我也不能忍受强暴的呼吸，

更不能服从邪恶的压制，

我多么羡慕你的性子，

波浪啊！

 

对水藻是细语，

对巨风是抗争，

生活正应该像你这样充满激情，

波——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