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与写作和艺术的女性在一起,我的心理充满的不仅是欣赏和爱惜,还有一种骄傲,好比是身在无限自然风光,造化钟灵秀的宝贵和感恩,全在互动的生命呼吸里了。
现在,美丽的女画家喻红坐在我对面,与她并坐的是美作家赵波。好像约好了似的,两位丽人都佩戴着硕大的银光闪闪的项链,在她们黑色和绿色的优美服装之间,项链有一种独立而出的装置艺术效果,华美而高贵。
注视着独立闪耀的项链,我意识到对于艺术家和作家而言,一切束缚都可能成为自由,因为“自由是戴着镣铐的舞蹈”。
镣铐在我的脑海中出现,带着远古的树木和猎物气息。一群气力非凡的男人抬着血迹斑斑的野猪走向草棚,在草棚的角落有一位被坚硬木藤和木板捆缚的女人,她的眼睛低垂,双手抚在小腹上,那里隆起的形状像一个小野猪。
她的双手在木藤缠绕之中,还是自由的,手裸上的血迹,如同树叶一样美。这是秋天。人类的秋天很荒凉了,食物如此少,男人之间展开了生与死的较量:一些男人让另一些男人退出了食物争夺圈,却把他们一起的女人抢过来了。到来年春天,这些男人需要更多的生命,人类的山头才不至真正荒凉。像杀野猪一样杀灭力气不如自己的男人,却没有将女人们杀灭,因为她们会生育,会种植,这一切都是春天的希望。
记录着人类的艰辛和努力,这些男人在石头上刻划自己的形象,“人”,有力的站立的,具有逃离死亡追击能力的,“人”!“人”字就这样被造出来了。而与他们一起渡过漫长冬天的女人,也是“人”,却是木藤束缚木板压迫之中的“人”,所以是“人”上加了束缚的“女”!这个形象的“女”字使得刻字的男人露出了微笑,他想,力量使得男人生存,束缚也让女人们活下来了。他们劫来的这群陌生的女人们,如今是他们的“奴”,任由他们使唤,却也是他们熟悉的亲人了,因为有些孩子与他们息息相关了。
人类的山头不断转换,人类的智力也不断演进,终于有了城市出现,越来越多的城市出现。积累了许多经验的人类,征服自然的能力日益强大,饥饿越来越远,仿佛不再追击。然而一些人劳动,另一些人分配,总有人心理饥饿难以满足,更多新的心理饥饿层出不穷。在人类建立的城池里,物质繁荣和享受并没有带来渴望以久的长久和平,战争和杀灭从没有断绝。男人们还是习惯竞争,并把拥有更多女人视为男人们之间成功的骄傲,这骄傲似乎有着远古的荣光。
然而城市文明有着自己的要求,没有一位母亲愿意让自己的儿子牺牲,也没有一位妻子愿意自己的丈夫把自己束缚,在人类历史的迈步前行中,离开山头的人类,个个是自由精神的崇尚者,人人期待现实的享乐和安全。
注视着独立闪耀的项链,我意识到变化发生在项链本身。
多年前我应邀出席喻红的画展,那时她的首饰也非常吸引人,但我的注意力却全在她的油画上。那次展出她具有自传特色的油画,油画中的女人从小到大,外部是一个动荡不安的政治时代,而这个女人安静的成长,长成了人妻,长成了人母,当世界变得安定了,她携带着自己的孩子去古老的埃及旅行。我被油画的叙事深深吸引,因为她讲述的正是一个中国时代,也是我自己身同感受的过程。有许多人那时都在控诉,女画家却在见证,而我们的生命就是见证。当今天参加她的画展,这次展出的是“她们系列”,是她们在一个巨变时代的梦想和生活,我看到画家自己抽身其外,静静记录她们的形象、她们的故事,她们在卧室、教室、马路上的生动风景,就禁不住反而将注意力转到了画家身上,她的银光闪耀的项链。她说,是在墨西哥买的,“非常喜欢这么夸张”,我们谈论项链。
我说,“项链是古代的镣铐”。同桌的大家都乐了,没有想到。喻红说,“是的,它酷似古代的样子。”她和赵波身上酷似古代镣铐的样子的项链有一种魔力,它们衬托着她们的美丽和智慧,又自成一家地存在。
因为它们再也不能束缚任何女人,所以它们独立。
因为女人的独立,项链成就了自己。
历史仿佛非常漫长,对于男人和女人来说,却不过是昨天和今天的变迁:从束缚到独立,女人拥有了项链;从掠夺到解放,男人拥有了自由。
2006年10月29日在北京798艺术区展出的《别样——喻红、姜杰作品展》由著名女诗人翟永明策划,以姜杰的粉红色婴儿雕塑为象征,再次呈现了我们这个新生如粉红色婴儿的新人类纪元的美丽温馨。
许多诗人和画家、理论家出席了本次画展,仅以此小片段记录视觉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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