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如有待 诗情卷烟云
一一读《山水醉诗稿》
艾杰

这是我读到的第二本夏辉映的诗集。这个诗集与他的第一本《日愚斋诗稿》一样，也是团结出版社出品，前后两本形成双璧，互映而争妍。
夏公是湖北天门人，自幼受家学的熏陶，潜化而闳于中，留心诗律，不惑之年忽然迸发而肆于外，又值微信普及之日，藉此利器一发而不可收，诗心健行，萃于所作。
我总觉得“文章憎命达”这种话不可太执信。大抵文人都爱以清贫坎坷自居，其实真有几个是等米落镬的？所谓“仓廪实则知礼节”，诗词作为一种文化的结晶形式道理也是一样的，起码衣食无大忧时人们才去实践，推动发展。不惟中土，泰西亦如是，古希腊艺术最为典型，学问只是奴隶主和城邦贵族做的，而奴隶流连在生死存亡之际，哪有功夫参与其事；虽然我国先秦时代的《诗经》据说有很大一部分由劳动者吭唷吭唷的劳动号子而来，但事实上也离不开那些贵族阶层的记录与修饰。所以，无论诗人们如何地渲染稼穑之劳、负薪之忧，他无法否认自己也曾享有清闲的时光和优渥的生活。《山水醉诗稿》也一样，可以读出一种清雅、豪放，带些幽默的意象，这也不是一般人们所能做得出来的。我就想，自古以来的名士，大抵出于天成，没有人能够假装出来。
夏公的诗产量多。上一个诗集近五百首，这一本五百五十首。乾隆帝写了几万首诗的事就不去比了，以寿长产多财阜交广而闻名的清初才子袁枚，一生传下来七千首，汇成诗集不到四千五百首。比袁枚之寿，夏公余日尚多，足以直追而逾越之。
夏公的诗体裁多。五言七言绝句律诗、四言古风、汉魏乐府诸体皆擅。其中《题小森林》一首七绝，还附上同名的现代自由体诗一首，当中穿插英文短句，游刃有余，又似有民国文人雅趣，尤堪品咂。
夏公的诗风格多。随便举例一首，他从西域自驾归来，踌躇满志，赋诗一首，诗曰：“韬迹悬车几许轻，西行蓄志久峥嵘。关开道佛衡高下，壑切华戎走代并。羽化风尘茶卡接，森然剑戟雁门横。归来拂麈相谈笑，不负平生不负卿。”这首诗显然是写给相伴出游的老伴的，韬光养晦难掩豪放之气。闲适诗也不少，有的是田园体，古风乐府写得较多，《山中寄咏》、《采桑葚》、《阳台番茄》等等都是。又比如《在田》：“我本稼穑人，不幸入围城。属文思语雅，剪裁伴青灯。清斋既无趣，所寄在沟塍。有违夫子意，要与樊迟亲……”有的则近乎婉约风格宫闱体，如2021年早春一组（《春睡》、《早春》、《春昼》、《春晓》、《春日寄远》、《立春》）。不过真正的香奁体倒不曾见，也许是自审甚严，抑或是夏公认为诗言志，而私情只宜见于“诗余”之中，那就亟盼他的词集也能早日付梓。据我的了解，他各种词牌都拿来填写，犹嫌不解恨，屡作自度曲。
夏公的诗题材也多。他爱好书、画、弈、钓、易、稼、酒、游、御，这些均在行，又都能写入诗中。当然，这本诗集名为《山水醉诗稿》，自然是以山水纪游为主。他多次自驾远游，途中都以诗文记其所游所感。他到东北跑了一整圈，诗也写了一箧。我曾借鉴他的路线图跑了半圈，一首诗也没写，实在汗颜。
夏公写诗手快，可称为捷才而不诬。这缘于他长期留心音韵、文字、文学、历史考据，诸方面都有相当造诣，所以格律典故都烂熟于心，不假思索。他曾说自己“两句三年得”，我估摸这也是文人通有的一点点矫情吧。炼字到这地步，还作什么诗，更遑论诗作如此丰赡了。其实很多诗人是反过来的，殚精竭虑吟出一首诗，却自诩“口占一绝”，似乎云淡风清，毫不费力。过去读郁达夫《口占一首赠某看护妇》，好生艳羡：“露滴红蔷十字娇，为侬甘度可怜宵。不留后约非无意，只恐相思瘦损腰。”郁达夫有此快才，其实夏公也有。

2022-11-18  写于武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