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 爱 有 罪

    苏 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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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赛

对于离别，我曾设想了几个不同的版本。最圆满的一种是我们已成为恋人，可以手挽手去赶搭同一班北上的航班，两个多小时的枯燥飞行因她的存在而情趣横生。因她爱的恩慈而令我感到心的归依，可以在她长发飘香的空间里读到她盅惑笑魇里的柔情蜜意，那是绝美。

第二个版本是，离别终于来临，我们在耀目的阳光里作别，心里是坦坦的释然。与其爱得太痛苦，不如痛快做朋友，男女之间除了爱情，总还有些别的可能。

然而我发现——爱与不爱同样身不由己。

我是个相信一见钟情的人，相信第一眼的感觉，迷或恋其实在第一眼时就已见分晓。所谓“迷”，是指盲目的，混乱的，不管不顾的，排山倒海的，义无返顾地对待某人，只求刹那地闪耀，刹那地天崩地裂；而“恋”是清醒的，条理的，有制有节的，权衡利弊的，不求一朝一夕，但求天长地久。

见到凌晨是开机的前一天。中午时分，我坐电梯下来，准备去食堂吃饭。电梯到达一楼，我拖着木拖板鞋踢踢踏踏地走在大堂里，“黎赛，过来一下。”我转头，几米开外站着导演，制片和凌晨。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凌晨本人，比在任何电视和报纸，杂志上见到的她都时尚。长长的栗色头发，耳迹银色的耳钉，浅茶色的墨镜隐约能看到眼睛。她长着一张孤高的脸，淡漠而距离，感觉是冷清的。但她微笑，她用她的笑来打消你的直觉，让你怀疑自己的第一眼判断。

凌晨是冷美的，不笑不语时有隐隐的杀伤力，她是需要有内力才能坦然面对的人。我最怕小鸟依人式的甜美，她符合我内在的审美取向。

对于凌晨，我说不清这份感觉起于何时。也许是微笑在她清冷的脸上绽开的那一瞬间，或许是一年前，当我第一次在路边，看到那张她的特写的大海报，海报上的她忧伤得入心入髓。

爱情真得很难说得清起于何时，止于何时。

剧组的感情就象沙滩上的建筑，再宏伟壮观都是枉然，来来往往地最后一切都是空幻。十年的剧组生活，经历加目睹，范本可以编成一部长篇。但我想凡事都有例外，如果凌晨愿意给我机会的话，我想证明给所有人看的。

可我知道，我们相遇的地点不对，但那是注定，不是我能力所能改变的。我知道这是她心底在牢牢坚持地防卫，也是不可改变的原则。所有的道理我都懂，我也曾想寻找来时的途径按途返回，已求解脱——而戏才拍至一半，还有很多个日与夜的现场，很多场温存或激情地对手戏。镜头前的缠绵悱恻加深了欲罢不能的隐痛，来了再来，去了又来。

《冷山》是一部很平庸的好莱坞电影。但里面有一场戏我始终记得。当莱蒙离开医院准备当逃兵时，在门口和一个盲老头的对话。他问老头，如果让你有十分钟的光明，你将用什么来换。盲老头说，什么也不给，一个仔都不给。他问，为什么，你不想看看这个世界吗？盲老头说，让你看了，再让你瞎，那比死还难受。

我明白有了那十分钟之后的结果。很多事情，彻底一点的方式才是仁慈。

当我从摩托车上被甩下来的那刻，我看到凌晨脸上一闪而过地尖锐的表情，那个表情在我心里被放大被扫描被定格。如果在她心里真的是一无情愫，又怎么可能有那样的眼神。这样想，我的心里有稍稍的安慰。

之后的一个多星期里，她几乎每天都来看我，有时会带来明黄色的向日葵，有时是一些被混合在一起的各种水果，还有《人一生要去的50个地方》和她的MP3。当我接过后两样东西时，我笑着说，你打算让我在这儿住一年吗？她也笑，很明媚的那种，她说，怕你闷嘛，看看书，听听音乐，时间就很容易打发了！

时光在我腿伤的剧痛，等待的煎熬，见面的悸动，分别的黯然里悄然而过。回到剧组，等待我的是一天近二十个小时的拍摄，剧组必须把这一个多星期的损失抢回来。因凌晨大部分是和我一起的戏，她被无辜拖累。看到她发青的眼圈，暗黄的肤色被粉底盖了又盖，依然掩不住眼里的疲惫，我的心揪了又揪。而她平和有序一如往常，我想说些什么抱歉的话，话到嘴边又觉无从说起。

如果我们没有经历过那一个多星期，没有那一个多星期的所有内容，也许我对她的记忆不会如此鲜明和深刻。我不懂上天这样安排的意义，明明给了灿烂又给晦暗。

徘徊在属于她的城市的街头，白云的背后是湛蓝的天空。马路两边是原始感觉的大石板和整块玻璃相结合的摩登橱窗，窗内是锦衣玉石。我在街边的小铺买了一杯即冲的咖啡，靠在石板拼砌的墙上，任眼前无边无际的人群如潮水般起起落落，幻想她会在我某个恍惚的间隙临空而降。

我不是不想打电话给她，我只是没有那样的勇气，怕通了电话之后是礼貌而生疏的寒暄或是不想见面而找的牵强借口。与其让伤口再次揭痂，不如就这样吧，让无名的思念在我心口尽可能长一点时间的保温。

在什么都快的年代，我要我的爱情缓缓而来，在属于我的天地里翩飞坠落，无声胜有声。她说过她只要精神的恋爱，不需要肌肤的安抚，不需要热拥的温度，甚至不需要手拉手，只想就那样近在咫尺的坐一坐，闭上眼睛就能闻到只属于对方的味道，哪怕似有若无。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彼此相遇如同守得花满枝杈，而转眼离散如同又见落英缤纷。在这样的聚散离合里，我开始分不清什么是人生，什么是戏。

                     剧终

 中秋节来临，街头巷尾飘散着桂花的香味，远远的在风里飘摇。

新戏还有半个月才开机，终于可以毫无顾及的睡到中午，两餐并一餐解决之后可以肆意地到处去。除了光顾几家固定的服装专卖店外，还有就是离我家一个街区的“三联”书店。有文字也有音像制品。有关黎赛的照片，名字及内容的东西也在其中，被陈列，展示并出售。望着大大的海报上青春飞扬又抑郁哀伤的面孔，除了祝福还是祝福。

找一个合适的男主角来完成一场绝对完美的对手戏是我戏剧人生中的梦想。在漫漫人生里，在芸芸众生里，找一个合适的人来完成关于纯粹爱情的对手戏，一样是我青春岁月里倾心倾情，万水千山走遍——却始终无法成就的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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