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约了摄影师和他的老婆吃饭，觥筹交错间，提起童年的回忆。
摄影师和他的老婆都是70年代生人，我是80年代，按理说不属于一个话题范畴，但这一对儿人平时言谈举止天真活泼，再加上小个子和娃娃脸，我总是不知不觉地就把他们当同龄人看待。甚至有一段时间，我对待摄影师就像对待那个从小与我一起长大的表弟一样，呼来喝去地毫不客气，后来知道人家比我大6岁，才连连道歉。但过后也还是一样勾肩搭背拍脑袋，没大没小地混闹一气。
我问：“你觉得70年代和80年代的人真的有区别吗？”
没有人理我，摄影师的老婆正忙着在火锅里涮皮皮虾，摄影师则张着嘴盯着餐厅里正在放映的《猫和老鼠》，不时笑得前仰后合。
我只好自问自答：“好像是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想想平时工作中，接触的大都是70年代人，耳濡目染，我的言谈举止、穿衣打扮也趋向成熟，好几次别人猜我的年龄，都会觉得我已经27、8，不知道该为此欣喜于“早熟”还是悲哀于“早衰”。如果这时候有人路过我们的桌子，一定会觉得是一个大姐姐带着两个小弟妹。
“摄影师弟弟”突然说话了：“不是的！”屏幕上，小老鼠用一只爆竹炸飞了想要捉它的笨猫。
“你小时候的回忆是什么颜色的？”他问我。
我不知道他从《猫和老鼠》中学到了什么，但是这个问题听起来真的高深莫测。我愣了一会儿，试探着说：“好像是彩色的吧？”
“对啊！”摄影师一拍桌子，火锅里的热汤沸腾了两下又归于平静，“70年代的人，小时候的回忆都是黑白的！”
“真的？”
“没错没错！”这回说话的是摄影师的老婆，标准的“夫唱妇随”。
“为什么会这样？”我终于可以表现出“天真无知”的“年轻人本色”，兴奋地追问。
“你小时候的照片是彩色的吧？我们小时候的照片都是黑白的，而且只有一寸大，周围还有白色花边儿，跟邮票似的，下面印着‘首都照相馆’。”
“可是，我也有黑白照。”我想起了自己的“百日照”，大大的脑袋，肉肉的脸，照片右下角印着“首都照相馆”。
“那一定是婴儿照。你两、三岁的时候，彩色胶卷已经普及了！”不愧是摄影师，三句不离本行，“我们可是直到小学好几年级，才有了彩色照片。”
“你小时候都有什么玩具？”摄影师又问。
“我……好像没什么玩具。我们家从小就特别注重教育，给我买的都是那种能当教具使的玩具。”我努力回忆着，“好像有一个算算术用的：两只白色的塑料鹅，中间用铁丝串着几个彩色的塑料珠子，可以拨来拨去的计数儿。”
“你看，彩色玩具吧！”摄影师又一拍桌子，我在心里暗暗为他配上一句京剧念白：“着啊！”“我们小时候，都没有这种玩具，也就是在胡同里玩玩儿滚铁环、跳皮筋儿之类的。”
“你小时候你爸妈穿什么衣服？”摄影师又问。
“诶，这我记得！我妈有一白色毛线帽子，还有一黑色呢子大衣。你瞧，也都是黑白的！”我洋洋得意，终于有机会把他驳倒了，虽然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驳倒他。
“你看，那会儿你爸妈都能穿黑色呢子大衣了！我们小时候，爸妈穿的都是蓝色的，全国上下一片蓝！没别的色儿！”摄影师手刚举起来，我连忙制止：“别拍，别拍！你看，水要扑出来了！”
“你小时候，你妈已经开始烫头发了吧？”
我已经彻底服了，连连点头。
“我们小时候，大人没有敢烫头发的！”摄影师开始滔滔不绝，“我们小时候，家里要是有相机，都是海鸥120的，要看镜头，都得搁在鼻子底下瞄；那会儿谁家要是有一135的，了不得了;要是再有一全自动的傻瓜相机，那肯定是有海外关系！……”
就这样，我上了一堂生动的怀旧课，从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角度深刻地了解了70年代与80年代的本质区别。
是啊，70年代的回忆是黑白的，80年代的回忆是彩色的，那么，90年代的回忆又应该是什么颜色的呢？或许，他们的回忆根本已经跳出了颜色的范畴，进入了声音的世界。带着耳机满街走的walkman，应该就是从90年代开始的吧？
至于21世纪的回忆，那大概已经是一部多媒体的历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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