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的目光——从徐唯辛《工棚》中消失的人物谈起
(2011-09-04 22:5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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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唯辛老师的画作《工棚》(《众生》第139页)完稿于2004年4月。《工棚》的形式并不出新,展示的是19个人物吃饭的场景。由于场所逼仄,先吃完饭的两人已经上床休息,其余的人或坐或立。所有人的眼光都径直向前,注视画外的你我,这是推开门一刹那聚集而来的目光。画中人物面对不速之客,没有惊讶的表情,眼神里透出的淡定让人多少有些疑虑。这一群人,和大多数人心目中的农民工竟如此不同!
揣摩徐老师《工棚创作过程记录》,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最初的记录始于2003年10月20日,构图的主体人物和光线初步成型。比较定稿,你不难发现,构图中心有一个非常显目的人物,这个人着橙色毛衫,右手持热水瓶,正探身悠闲地倒水。而在一周后,这个人物从画面中消失了。又过了一周,这个人物重回画面中心位置,并持续到 2003年12月3日。12月6日之后,此人物彻底消失。
这个穿橙色毛衫的人为什么时隐时现,为什么最终没有留在定稿中呢?请让我们回到先前有所疑虑的那种淡定的目光吧。一般心理而言,面对推门而入者,门内无论是谁,都有探究反射的本能。也就是说,目光中应有问号。那么这个问号哪里去了?显然,是徐老师用画笔去掉了。画家的选择,体现了作品的观点。好的作品,观点是藏在作品后面的。
徐老师关注农民工的问题,始于1997年。与农民工形象相关联的,往往是背井离乡,衣衫褴褛一些词语。这些在社会底层苦苦挣扎的人们,生存条件恶劣,没有劳保,工资微薄还经常被拖欠……徐老师将如何用画笔勾勒出这些“他者”的形象,从而向观众传达自己的观点呢?
从定稿来分析,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画面之外,沉默的目光表示出渴望被关注、被了解的程度之深、之切。而穿橙色毛衫人悠闲的动作是有悖这一主题的,如果把这个人物看成徐老师本人,恐怕更为贴切。我认为,在内心,他也是很愿意这么做的。然而,徐老师不是“他们”,这种悠闲是徐老师惯有而非“他们”惯有的行为。所以,尽管徐老师非常喜欢橙色毛衫者,但是在创作过程中,他显然发现,这个人物与“他们”是格格不入的。
除此之外,徐老师还用画笔漂净了“他们”眼底的忧虑、疑问,代之以淡定。“他们”在那里,或坐或立或躺,徐老师并没有取高高在上的俯视眼光,《工棚》中的“他们”虽然还没换下有污渍的工作服,却并无一人衣衫不整,并无一人形象丑陋委琐。他们淡定的目光中有等待、期待,更有来自画家赋予他们的人与人之间的平等和尊重。“他们”,其实一直是我们中的一员。不过,他们一直生存在无形的隔离中,正等待、期待我们推门而入,态度不卑不亢,目光坦荡。
不仅如此,《工棚》的色调运笔也很细微,光柱集中在画面中心的五六个人脸上。另外,徐先生还用帽子、衣服、被子甚至塑料袋等物品的红色来点亮画面;用桌上的啤酒瓶、扑克牌和收音机等物件来点暖观感。“他们”是一群活生生的人,尽管晚间还没有灯,还有人生病吃药,但是,他们依然有饮酒,有娱乐,有对外部世界的关注。
徐老师十分在意反复修改,这是构成画面厚度的必由之途。厚度有两层意思,徐老师说:“一是指材料的堆积,一是感觉上的丰富厚重,画面的反复修改会形成的许多偶然效果,两方面互相交融,十分微妙。”《工棚》定稿前的十二幅画作,是一层层通向厚度的阶梯,是徐老师情感加工的完整记录,也是创作者自行的文化加工过程。艺术构思和最后定稿并不会完全一致,这其中贯穿着创作者不断的思考。以思考来梳理未清晰处,拨云见日方见主旨。这便是藏在作品后的观点,这也正是艺术的魅力所在。
卡夫卡说:“我坐在疗养院的花园里 一张长长的桌子前,在梦里,我确确实实看见了我的背影。”我说:“我在秋风乍起的时节 一本厚重的画册前,在工棚里,我的的确确看见了徐唯辛老师的目光。他让画面中的自己离去,将淡定的等待留给了所有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