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常有种漂泊感,对故乡的概念也变得模糊起来。苏州,该是我的故乡么?外婆去世后,我再没有回过蠡口,那个据说是范蠡携西子泛舟的起点。曾几何时,我在烈日下发烫脚趾的每一步,都是迈向外婆守候的那个路口。
我们祖孙两代相隔了太久的时空,并没有多少共同的话题。外婆不善言词,我亦不是多话的人,常常是沉默的冷场,但也并不窘迫。外婆的吴浓软语于我是陌生而亲切的,参差错落有着美妙的韵律。我一直想,吴语的创立者一定是位女性。音调高,频率快,音色亮。而音节丰富的吴语,男人说起来总有些女气。
外婆身材高挑,肤色白净,有着慈悲的面容。我一直不能相信,这样的女人婚姻竟如此不堪;我也每每奇怪,为什么外婆就没有埋怨呢,哪怕只那么一句?外婆去世后,我曾不解地问母亲,母亲说:“上辈的恩怨你又怎么能懂呢?你外婆都不怨,我们还怨什么呢?”许是如此吧。
有些时候,我和朋友争论的时候,他们往往不约而同地说:“你是城里人,根本不懂乡间的感情。”我总要纠正,我外婆是乡下人,我母亲也是,我只是出生在城里的乡下人。尽管“乡下人”在吴方言早就是一种蔑称了。我只是想表明,说我不懂乡间的感情是不确的。
每次离开的时候,外婆总要留了再留,送了再送,却委实没有什么特别要嘱咐的话,最常见的也不过是问我几时再来。很多时候,走了很远的路,回头还看见外婆在田埂立着,一头的白发。
如今,那段我曾走过的硌脚的高高低低的泥石路,早就旧貌换新了。而我却怅怅然若有所失,我熟悉的景色消失了,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
我不知道天空地白前的安闲,有多少剪不断的深情;我亦不知道天空地白后的静寂,是如何散尽了浮世的烟尘。而我呢,也许不过只是一个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