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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历史文祸史话之27 |
分类: 文祸史话 |
纵观南宋的文祸,仍以诗祸为多。秦桧当政时期,一些著名的文人如胡铨、王庭珪、张元干、黄公度、汪藻、张扩、芮晔、曲端等,都曾因作诗填词获罪。
胡铨(1102—1180),字邦衡,江宁人。高宗建炎三年进士,绍兴五年任枢密院编修官。绍兴八年,他上书反对和议,请求高宗杀掉秦桧以谢国人,秦桧由此大恨胡铨,当即以“狂妄凶悖、鼓众劫持”之罪将胡铨除名,押送昭州,令该州官员看管。
绍兴十二年,胡铨又被编管新州。
这一年,胡铨写了一首[好事近]词:
富贵本无心,何事故乡轻别?空使猿惊鹤怨,误薜萝风月。囊锥刚要出头来,不道甚时节。欲驾巾车归去,有豺狼当辙。
奉秦桧之命看管胡铨的新州太守张棣立即将此词拿给秦桧看,说胡铨“怨望朝廷”。秦桧明白词中的“豺狼”即指自己,大怒,下令将胡铨押送海南岛编管。
胡铨在新州时,写了首诗,诗中有句云:“万古嗟无尽,千生笑有穷。”张棣便说诗中的“无尽”指宰相,“有穷”指后羿,于是这也成了胡铨“怨望朝廷”的罪证之一。
著名诗人王庭珪则是因为作诗为胡铨送行触犯了秦桧。
王庭珪(1079—1171) ,字民瞻,号卢溪,安福(今属江西省)人。胡铨被贬新州时,满朝士大夫惧怕秦桧,“畏罪钳口,莫敢于之立谈”。王庭珪却以诗相送,表示了对胡铨为国为民忠直敢言精神的由衷敬佩和对秦桧之流祸国殃民的愤怒之情。诗云:
其一
囊封初上九重关,是日清都虎豹闲。
百辟动容观奏牍,几人回首愧朝班?
名高北斗星辰上,身堕南州瘴海间。
不待他年公议出,汉廷行召贾生还。
其二
大厦元非一木支,身将独立拄倾危。
痴儿不了公家事,男子要为天下奇。
当日奸谀皆胆落,平生忠义只心知。
端能饱吃新州饭,在处江山足护持。
王庭珪有个同乡叫欧阳识,得到其诗后,连忙跑到秦桧那儿告密,秦桧遂命官兵闯入王庭珪家中大肆搜查,将王庭珪著的《易解》搜了去。王庭珪家中贫寒,壁徒四立,官兵搜查时,他还谈笑自若。及见其书稿被收,大声叹道:“天厄吾书!”遂入狱。时为绍兴十八年(1148年)。
这时,王庭珪年已七十。秦桧可能认为庭珪不久于人世,将他流放到辰州监禁起来。
王庭珪的生命恰似他的斗志,非常旺盛。绍兴二十五年(1155年),秦桧死去。被秦桧流放的人才得以召还。王庭珪这时已七十六岁,闻秦桧死讯后欣然赋诗:
夜读文公猛虎诗,如何虎死忽悲啼?
人生未省向来事,虎死方羞向所为。
昨日犹能食熊豹,今朝无计奈狐狸。
我曾道汝不了事,唤作痴儿果是痴。
恢复自由后,王庭珪离开贬所前题诗一首于壁,又对秦桧进行了辛辣的讽刺:
辰州更在武陵西,每望长安信息希。
二十年兴搢绅祸,一朝终失相公威。
外人初说哥奴病,远道俄闻逐客归。
当日弄权谁敢指,如今忆得姓依稀。
宋孝宗即位后,王庭珪任敷文阁直学士。乾道七年(1171年),王庭珪去世,享年九十二岁。
著名诗人张元干则因为填词送胡铨赴新州而得罪,被削职除名。
张元干(1067—1143),字仲宗,号芦川居士,又号芦川老隐、真隐山人等,长乐(今属福建)人。绍兴十二年胡铨被贬新州,张元干填词为之送行,调寄[贺新郎]:
梦绕神州路。怅秋风、连营画角,故宫离黍。底事昆仑倾砥柱?九地黄流乱注。聚万落千村狐兔。天意从来高难问,况人情老易悲难诉。更南浦,送君去。
凉生岸柳催残暑。耿斜河,疏星淡月,断云微度。万里江山知何处,回首对床夜语。雁不到,书成谁与?目尽青天怀今古,肯儿曹恩怨相尔汝。举大白,听金缕。
于是张元干理所当然地被指为“怨望朝廷”,被削职除名了。
太府丞陈刚中因为在胡铨被贬时写了一封信给胡铨,触怒秦桧,被贬死定远县。
还有个叫方畴的人,也是因为与胡铨通信,被贬往永州……
著名诗人、秘书省正字黄公度也曾因诗获罪。
黄公度(1109—1156),字师宪,一字子师,莆田(在今福建省)人。绍兴八年中状元,后任秘书省正字。他因为上疏论时政,被秦桧的爪牙诬为“讥讪时政”,罢为主管台州崇道观。在赴贬所的途中,黄公度过分水岭,诗兴大发,赋诗一首:
呜咽流泉万仞峰,断肠从此各西东。
谁知不作多时别,依旧相逢沧海中。
马上就有人跑去报告秦桧,说黄公度此诗预言被秦桧构陷而受到贬黜的丞相赵鼎不久将重新执政,故云“不作多时别”。秦桧便将黄公度贬为肇庆府通判。1155年秦桧死后始被召回,可惜黄公度因受迫害身心交瘁,不久便去世了,年仅四十七岁。
而汪藻(字彦章)的文祸却实在“冤枉”。秦桧的儿子秦熺中了状元,汪藻特意给秦桧写信致贺,不想其中有两句话触怒了秦桧:“三年而奉诏策,固南宫进士之所同;一举而首儒科,盖东阁郎君之未有。”本来,汪藻写这两句话是为了写得对仗工整,琅琅上口,以使秦桧识其才而得到重用。秦桧却从不去注意朝野人士的学问才华如何,专门注意文人们是否在讥讽自己。所以,秦桧读了汪藻的贺信后,认为汪藻“轻己”,遂把汪藻贬谪湖湘。这时又有人趁火打劫,说汪藻刚刚写了首[点绛唇]词,发泄对秦丞相的不满。其中一首云:
永夜厌厌,画檐低月山衔斗。起来搔首,梅影横窗瘦。好个霜天,闲却传杯手。君知否?晓鸦啼后,归梦浓于酒。
有人问汪藻:“归梦浓于酒,何以在晓鸦啼后?”汪藻笑答:“无奈这一队畜生聒噪何!”秦桧闻讯,认为汪藻将自己及喽罗们比为“乌鸦”,立即指使御史台的官员上奏高宗,将汪藻贬往永州。
张扩(字彦实、子微)曾因赋诗受秦桧称赏而迁擢左史。因张扩有些文才,故杨仲原每写疏表常请张扩润色。后来张扩写了首《戏成二毫笔绝句》:
包羞曾借虎皮蒙,笔阵仍推兔作锋。
未用吹毛强分别,即今同受管城封。
杨仲原见到此诗后,认为张扩是在讽刺自己,便到秦桧那儿告状,张扩刚刚被秦桧任命的官衔接着就被免掉了。
时任左从郎、仁和县尉的芮晔(字国器、仲蒙)因为所作的《牡丹》诗中有“宁知汉社稷,变作莽乾坤”的句子,秦桧以为芮晔将自己比作王莽,“恶之”,于是将芮晔流放到化州。
还有个高官叫曲端(字平甫、师尹),罹诗狱与秦桧无关,不妨在此简要一提。
建炎初,曲端任威武大将军、泾州防御使。他曾因事得罪了张浚,张浚想除掉他,却一直找不到借口。善察上司意图的王庶、吴玠出主意道:曲端曾写了一首诗,其中说“不向关中兴事业,却来江上泛渔舟”,分明是讽刺皇上不思进取,收复失地,只满足于苟安江南。这不就是罪状吗?
张浚顿开茅塞,乃将曲端逮捕,押送恭州监狱,并派提点刑狱事康随负责审判。康随曾是曲端手下的官员,因过错被曲端打了一百板子,故一直恨恨不已,时时图谋报复。这次机会终于来了,康随命狱吏将曲端置于火炉旁,待其口渴,便让他饮酒,长时间的折磨之下,曲端终于口鼻流血而死。
秦桧当权的十九年间,屡兴文字狱,为的是压制社会舆论,推行与金“议和”政策。这一时期,是宋代继“乌台诗案”后文字之祸的第二个高峰期,也是中国历史上政治环境非常恶劣、学术环境非常黑暗的一段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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