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
  • 博客访问:
  • 关注人气: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

小说:武则天(12)

(2009-03-11 17:10:22)
标签:

小说

人文/历史

女皇

娱乐

杂谈

小说:武则天(12)因为一种病,一种古怪的令人难以启齿的病。
  武则天和太平公主互相舔着后背,但女儿似乎总是被迫于母亲之下,公主感到母亲的身体在颤抖,就问:母后,你很冷吗?
  不是,我不冷。
  你害怕吗?害怕刺客,把你凌迟(寸磔)了?
  不,我不怕凌迟。武则天说,那不过是一块一块肉掉下来,最多一死。
  那你害怕什么?我觉得你在发抖。
  我心里空,空得很。武则天大口大口地喘气。我觉得自己是一个空心人,心里塞满了棉絮和垃圾,但我总是不满足。
  她突然抱住公主,做出一系列男性动作,情形简直无法描述,太平公主喘息叫唤。后来武后滚下来,扒住床沿,干呕。太平公主伏在她背上问:母后,你怎么啦?
  我觉得恶心。我一定人不象人,鬼不象鬼了吧?我要死了,活着没什么意思了。
  女儿象蛇一样温柔地绕上了她,声音在她耳边嘤嘤:你什么都有了还不满足。武则天说,不,我一贫如洗。女儿抚摸她,古怪的声调围绕着武则天垂死的神经:不要怕,我爱你,我喜欢你,母亲,我永远跟你在一起,你不会孤单,我们不会分开……她伸出温热的长舌,贴在武则天的脸上,武则天一阵恶心,把女儿推倒在地,她一反常态地站起来用绸袍裹紧身体,厉声对女儿说,起来,穿好你的衣服!从这里滚出去!
  在房外偷窥的僧怀义目瞪口呆。他梦游般地转身离开,来到太医沈南的房间,微笑地看着他。沈南惊恐地说,你要干什么。僧怀义感觉沈南已经变音的嗓门有一股异乎寻常的魅力,他笑吟吟地走过去,把太医按倒在地上,并且压住了他。
  僧怀义攫开他衣服时,沈南凄厉地尖叫起来,他踢翻了炼丹的香炉。

    这个晚上刺客再度出现,是同一个人。也是同样的结局,武则天正要入睡时被惊醒。她说我不用回头就知道你是谁。
  我要杀了你。
  你总是重复这一句话不嫌烦吗?武则天慵懒地说,我说过你杀不死我,现在你就从这个门出去,我没功夫陪你玩了,我要睡觉,你知道我想睡上一觉都想疯了,你却来烦我,滚吧。
  我要杀死你。
  你这个人真固执,我放了你,你回去好好地过日了,把仇恨掏干净,人并不需要仇恨。滚吧!
  我要杀了你。
  武则天这时转过脸来了,悲怆地问:你就这样恨我?为什么?
  你杀了我的父亲。
  你父亲已经死了,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要我怎么办?武则天大声道,就算我罪恶滔天,
难道永无赎罪之日了吗?
  我要杀了你!年轻人大喊起来。
  你明知我杀你父亲是罪,你为什么又因此也犯同样的罪来杀我呢?
  一命抵一命。
  说不通。武则天摇摇头,你犯了同样的罪,死人却从一个变成了两个,说不通,请你离开这儿,我已经开始烦了。
  不,我要杀了你!
  很遗撼,你超过了我忍耐的限度。武则天陷忍地说,本来我最不愿意杀你,你却使我痛苦,让我非取了你性命不可!真可惜,年轻的生命,被仇恨消灭。
  年轻人大喊道:贼人!仇恨是不可磨灭的,我恨你!变成鬼也要跟你!
  刀光之中,他身首异处,身子在血泊中抽搐了几下,碗口大的脖子涌出血的江河。
  拉出去!武后丧失理智地叫道。

  年轻人死后被剥了皮,黄色的人皮晒干后蒙在了一面鼓上,拿到了武后身边。武后象端详一个婴儿一样端详着它,眼泪突然涌出来。
  孩子。她通通地敲了两记鼓面:这就是你在说话吗?仇恨,仇恨,你只会说这两句。    人皮在阳光穿透下发出金黄的光。
  武则天全身发抖,将鼓抱在怀里。

  我已经无法再找出那面人皮鼓了,因为年代已经久远,尘封的往事在祖母的记忆中已变得模糊不清,断断续续。我仿佛看见当时祖母怀抱人皮鼓,如何抵挡恐惧的一幕:她的恐惧是无边的,仿佛到处是她的敌人,他们或者躲在哪个暗处,或者睡在她的身边,随时有可能跳出来对她行刺,或者窥视到她内心的最深处,让她窒息。我相信祖母长期经受这种折磨,所以她受不了,她多疑的本性更是雪上加霜,以至于树敌过多,好象到处都是对手,她如果不把他们揪出来她就永远不能安息。
  我问她为什么会这样?
  祖母说,我好象站在峰巅上,在山的最高处,我感到寒冷和恐惧,大家都看得见我,谁都可能杀我。
  你是皇帝,谁敢杀你呢?
  恰恰因为我是皇帝。
  谁去杀一个女人呢?
  恰恰因为我是女人。
  祖母低下头注视着我:孩子,很多事情现在你还不懂,如果一只羊羔在狼群里,它该怎么办呢?
  逃。我说。
  不。她说,它只有变成一只狼,而且是领头的狼,它才能得救。
  那……怎么变呢?
  我看见祖母露出了古怪的笑容,这笑容里掺杂了某种荒诞的意味。我开始理解了她在登基前为什么发动那场著名的上变(密告)之乱的原因。那是在她登基前发生的古怪的事,她下令全国的百姓都可以随意上京告状,传达民情民意,所有上告的人一路由地方官接待,食宿车马费全免,立时有无数人浩浩荡荡开进京城,形成了一场席卷大唐的密告之风,狂飚般地行走在大江南北。当我向祖母证实这件事时,她说,是的,有这回事。
  他们都涌到京城来干什么呢?
  上告。
  告谁?
  孩子,这还不容易?她说,谁都可能成为我们的敌人。
  你喜欢他们来吗?
  喜欢。
  为什么?
  热闹。
  热闹?我感到疑惑。祖母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打量着我,说,你知道吗?当我看见成千上万人来京城陪我玩,我甭提多高兴了。
  是么?
  我都快闷死了!她突然恶狠狠地对我说。

  于是我面前出现了一幅图画,我简直羞于把它写入正典之中,因为它看上去太荒诞,太不合情理,但它又是那么的真实,为了忠实于历史,我不得不如实记录下这一幕。不过,对于我祖母这样一个独一无二的女人来说,任何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都会变为可能。
  在这幅图画中,我看到官道上挤满了人,车辇在飞驰中震动了地皮,尤其是打马呼啸而过的人,马蹄在腾起的烟尘中隐现。他们象稀粥一样向京城而去,乍一看这些人马象一支败逃的军队,或者逃荒的队伍,再或是被什么灾难逼迫出来的人,谁也不会相信这竟是一群上京的密告大军。他们乘车一律免费,挤不上车的人在那里叫骂,叫骂的内容无疑含有控告的成分:小心点儿,我在太后面前奏你一本,取了你的狗头!
  我反告你诬告,陷害好人,到时候等着我来提你的头吧!
  那行,走着瞧吧!
  别吵别吵,大家出来一趟不容易。第三个说,还不如一路上和和气气玩它个痛快!谁告谁等到了再说。
  就是,死前也要捞个痛快!
  他们吵吵嚷嚷挤上马车,整个官道上烟尘四起,场面是乱得不能再乱。我在史料上查到了在这次上变之乱中的知名人物:傅游艺和张昌宗、张易之,就是刚才吵闹的几个人,这三个人因着这次上变最后当上了大官。这使我很诧异:因控告而升官,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密告大军路过州县,开进城里,地方官率领官员开城门迎接,敲锣打鼓,一片欢腾。傅游艺大摇大摆地接受地方官的施礼进了城,他悄悄对张易之说,他要不老实,我奏他一本,看他掉不掉乌纱帽。 
  这不是诬告吗?张昌说。
  管它呢?你不告密上京干嘛?傅游艺说。
  我不是来告状的,我是来请愿的。张昌宗心醉神迷地说,我多么想见太后一面哪,她一定会见我们,我要请她老人家登基。
  控告和请愿是一回事。傅游艺说,把反对太后的人都告倒了,她不就登基了?
  谁是反对太后的人?张昌宗问。
  傅游艺楞了一楞,说,不知道。
  反正太后让我们告,我们就告呗!他说。
  一会儿傅游艺跟客栈老板打起来架来了,原因是老板竟不知朝廷下的旨,要收傅游艺的酒钱,傅游艺一拳就把老板打倒在地,气咻咻地说,真是不知好歹,敢收老子的钱!他环视着客栈里吃饭的本地人:我是什么人?太后让我去京上变,我带着话要说给太后的,谁还敢收我的钱?嗯?圣旨上怎么说,你们还不知道吗?我是上京告状的,我今天是大爷,你们还要不要命?
  本地顾客摇摇头小声议论:唉!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奇怪的事,以告状为业的。
  对,这样大家不作工算了,都去京城奏一本。
  客栈老板说,你们这样吃饭喝酒,都不交钱,我不是要关门倒台了吗?还做什么生意?
  傅游艺凌厉地说,好,就这一条,我告你抗旨,来人哪!拿下这个逆贼!
  正在巡逻的兵丁应声而入,随后进来的是知情而来的地方官,客栈老板立即被逮捕,惨叫着押了出去。傅游艺对地方官说,你是怎么管百姓的?个个都是逆贼,胆敢抗旨。
  群氓,不足与谋,群氓。地方官连忙赔理道歉。傅大爷,你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喏。傅游艺指了指土坪上密密麻麻的人,说,他们都服我管,都是上京见太后的,他们得吃饭,睡觉,每人还得弄点钱花花,你看着办吧!
  地方官看着无数的人头,面有难色说,哦,这么多人……我们地方小,能不能--
  嫌多?傅游艺说,你这话说差了,太后可不是这样想的,她是喜欢人越多越好,多多益善。
  是是,多一点人好,多好!热闹。地方官连忙改口,说,我们一定尽力使你们吃好,住好,每人还发钱,为了避免本地人搀杂,我们发给你们纸券,你们就凭着它吃饭,好吗?
  行呀!傅游艺说,我一定在太后面前给你说两句。
  多谢傅大爷,多谢傅大爷。地方官说。
  骚动平息后,傅游艺走进一家石雕店,对店主亮出纸券,店主一看,立刻说,哦,告状的,请坐!
  傅游艺坦然落座。店主疑惑地说,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你帮我刻块碑。
  刻什么碑?墓碑?
  你就刻上“圣母临人,永昌帝业”八个字。傅游艺说。店主连忙记下。
  这块刻好的墓碑第二天出现在一次集会上,傅游艺指着这块湿滚滚的石碑对万头攒动的人群说,这是他从洛水捞出来的石碑,乃天意要太后登基称帝,他要带着这块石碑进京请愿。你们要听我的!傅游艺说。
  人群一阵欢呼,都顺服傅游艺。
  张昌宗问傅游艺:我怎么没见过这碑?
  傅游艺瞪了他一眼。
  我们看见大坪上摆满了宴席,来自各地的食客们在那里肥吃海喝,形成一幅怪诞的画面,好象一次婚宴。张昌宗起身望着无数的人头,迷惑地说,真有那么多人需要控告吗?太后有那么多敌人吗?
  当然,要不她怎么是太后呢?傅游艺说,等到把敌人都消灭了,太后也就要登基了!    她要登基了!张昌宗喃喃自语。
  密告和请愿大军日夜兼程,一路上又有许多人加入,大唐兴起了一股密告狂潮,有一半人卷入了这支队伍。经过长途跋涉,他们终于来到长安,聚集在宫外。无数告状的密信被投入铜匦,满了被运走,一会儿又装了满满一箱。
  太后!傅游艺突然喊出一句。
  太后!人群中立即回应。
  欢呼声象雷霆升起。
  
  外面在干什么?
  她有气无力地问道,手里抱着那面人皮鼓,仿若母亲怀抱婴儿,这是一个奇怪的姿势。我们不能说它不伦不类,至少跟帝王气象相去甚远。她双目微闭,呆在宫里整整一天没有挪窝,但似乎在仔细谛听外面的动静,潮水似的喧嚣不断地穿透厚厚的宫墙,涌进她的耳膜。
  天后,他们在请愿。武承嗣回禀说。
  请愿?请什么愿?她问。
  九百人在外面已经两天了,他们想见您,递请愿书要朝廷取消唐室,改号为周。
  武则天听见宫外人声鼎沸,仿佛有无数的人在说话。她轻轻拍打着人皮鼓,似若睡到深处,那无数说话的人在她的想象中成为万头攒动的景象,成为一大群吱吱叫胡乱纷飞的麻雀。这时武承嗣凑近她说,天后,该让他们进来了,他们已经等了两天了。
  武则天还是不说话。
  要不让领头的进来?武承嗣说。
  武则天仍微闭双眼,嘴角露出隐藏的笑意:你不怕是刺客?
  不可能,不会!武承嗣道,我敢肯定不会?
  你怎么敢肯定不会?武则天睁开眼睛看着她的侄子,似乎要看到他心里。你凭什么说不是刺客?拿我的性命作儿戏吗?
  ……武承嗣郝然地垂手站在那里无言以对。
  好吧!让他进来。武则天解决了他的难处。
  领头请愿的是傅游艺,他一进殿就跪在武则天面前,说了一大通歌颂太后丰功伟绩的陈辞烂调,在他鼓噪之时武则天一直怀抱人皮鼓假寐,以手击鼓发出通通的声响。傅游艺把请求太后正式改周登基的话一说完,只听得鼓面发出奇怪地声音。
  武则天的沉默使傅游艺有些慌乱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个环节上说了错话。武承嗣站在一旁也没辙。单调的鼓声折磨着他们的耳朵。
  这时鼓声停了。武则天说,你叫什么名字?
  傅……傅游艺。
  这个名字可不大好听呵,象个游手好闲的人。武则天说,现在在做什么事?
  在家……没事。傅游艺声音发虚。
  到鸾台当侍郎吧。武则天说,不要整天闲逛荡。下去吧。
  傅游艺突然被封官,有点吃不住,竟呆在那里。幸亏武承嗣小声说还不快谢恩,傅游艺才跪下谢恩。
  人皮鼓又敲起来了。
  武承嗣和傅游艺出宫时,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傅游艺说,太后不想登基改周了?武承嗣脸色阴沉只顾往前走:没有这回事。要不她封你官干嘛,笨蛋。
  那她为什么没个答应呢?傅游艺说,太后一定看出是你安排的。
  太后是人精,这点还看不出?武承嗣说。
  傅游艺有点垂头丧气:要不她准看我是无业游民,不满意。
  武承嗣停下来了,捻着胡须。
  我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宫中,武则天指着傅游艺带来的石碑对宫役说,扔茅坑里去。

  次日宫外聚集了更多的人,从早上开始便发出潮水似的人声。武后这几天都没有上朝,一直呆在寝宫里,好象遁入一种遥远的回忆,她的耳鼓被鼎沸的人声一遍一遍冲刷,似乎起了苔斑。一整天,没人敢靠近她。直到黄昏时刻,僧怀义才上前,站在她身边。
  你来干什么?
  我来保驾。他说,怕太后让人给撕了。
  撕了?她笑了:谁要把我撕了?
  外面的人已经等了一天了。僧怀义说,他们热爱天后,都爱疯了。如果你不见他们,他们恐怕活不成。
  假话。武则天说,猪只怕猪糟里的食物被拿走,别的都不怕,猪糟里没吃的,那可真活不成了。
  僧怀义不再吱声。
  我们看见宫外海洋似的人群,看上去又象蝼蚁,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广场和街道上,水泄不通。现场是乱得不能再乱,你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千千万万人在说话。宫门外有两列人已经跪了一天了,膝下流着血,有人来回奔走给他们递水喝。用布和纸写好的请愿标语到处闪烁。有一个跪在高高的石柱顶端,象猴子一样,他大概已经跪了一天了,看样子已经精疲力竭,傅游艺仰着对他说,忍着点儿,太后就要出来了!忍得住么?  那人咬着牙点点头。
  好。兄弟,太后是咱们的救星,不冤枉这一回跪,表忠心啊!
  一家铁器店里,俊美青年张昌宗躺着让人刺青,他要在胸前纹身,绘出一幅武太后的像。工匠用针时他痛得狂呼,他的兄弟张易之对他说,兄弟,忍着点儿,要的就是这个赤胆忠心,痛是痛,就看你忠不忠,忠,就不痛,痛,就不忠。痛不痛?
  哎哟。张昌宗的皮肉在细烙铁之下冒上一股气来。他奄奄一息地说,不痛。
  好。工匠说,他放下活计。张易之一看弟弟的胸前全是血,模糊一片,说,这是什么?
这哪是太后的像?这分明是活取的人头嘛。
  不好这么说话,不怕掉脑袋吗?把太后说成人头?工匠提醒张易之。明天你就看清楚了,好好一个太后,跟活的一样。
  太后本来就是活的,你说话也小心点儿。张易之说。工匠立刻悚心:说漏了嘴说漏了嘴。
  走吧。张昌宗呻吟道,太后,我向你表忠心来了。
  张易之扶着他往宫门走,说,哟!还没进去,今天怕是见不到太后了。
  太后啥样儿呵?我做梦都想见她。张昌宗有气无力地说,见上一回我死都愿意。
  能见到太后死都上算了。张易之扶着张昌宗:你刺了这一身,怕是真能见上太后。
  太后啥样儿呵?张昌宗又问,她一定不会拉屎吧?
  你小心一点说话!张易之道。
  太后肯定不是人嘛!她还能跟我们一样?张昌宗道,她要也拉屎倒奇怪了!她是佛爷转世哩!
  这时宫门开了,武承嗣出现在门外。他说太后愿意见你们,进来十二个人。
  人们欢呼起来。这十二个都是显要,但包括得很全面,有商有官,有僧有道,有王子也有外族酋长,由武承嗣一路领着,牵了一个长折子,庄严地向武则天的寝宫进发。
  他们进来了。僧怀义小声地提醒武则天。
  谁在领头?她问。
  这回是武承嗣。僧怀义说。
  他最关心武家的事了。她说,我的侄儿嘛!
  武承嗣一行进到寝宫,一齐跪下,以头叩地,恳请武后改唐为周,以安民心而顺天命。冗长的请愿书念完后,武则天指着几丈长的折子说,那是什么?
  奏折。
  外面有多少人?
  六千。
  在折子上签名的有多少人?
  六万。
  看来,我要顺天命了。武则天说。

  武则天把手交给僧义,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一个地方走去,那里象是一个巨大的深渊,或者说是一个宽阔的地下工场,螺旋状的阶梯向下延伸。僧怀义牵着武则天慢慢地向它的深处走去。这是什么地方?她问,她的声音在空旷中发出巨大的回音。万象神宫不是在上面吗?僧怀义说,万象神宫还有地下室。武则天环顾着盆地一样的地形,说,我听到了很多声音,是谁在说话?僧怀义告诉她:是外面的老百姓在欢呼,他们都爱你,等着看你登基。武则天说,我算什么?他们为什么爱我?不知道。僧怀义回答道。武则天声音略有些颤抖:我只不过是一个女人,为什么老跟着我?僧怀义说,因为你是皇帝。武则天大声说,不,我不是皇帝,我只是个女人,我怕跟那么多人在一起。
  皇上,你怎么啦?
  他们终于穿过无数曲折的回廊,来到最深处,打开一道门,进入一个奇怪的房间,这个房间的四周由无数巨大的铜镜镶嵌而成,当他们一走进去时,立刻变作无数个人影。武则天惊惧地注视这一切:这是什么地方?僧怀义说,这是镜室。怎么会有这种地方。她问,一边抱住僧怀义。僧怀义说,我们在建造万象神宫时发现了它,这是古代留下来的。
  他们说话的声音也被无限放大,形成一种奇怪的效果。武则天在镜室里走来走去,吃惊地看着无数个相同的武则天在行走,还有无数个僧怀义。她突然又感到害怕,重新抱住僧怀义,你别怕,皇上。僧怀义搂着她,武则天一面注视着自己的图像,一面呻吟起来。她说,我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个地方?僧怀义一边亲她一边说,到了该来的时候就来了。什么时候是该来的时候?武则天问。
  信心不足的时候。
  僧怀义一下子把武则天掼倒在地上,他一下子就进入到她的深处,武则天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快感所穿透,而且她在注视镜中反映出自己就范和僧怀义猛虎一样的姿势,兴奋就铺天盖地而来。两个人兴奋的叫喊在镜室中被处理过一样,形成一种古怪的混响,尤其是周围多面的铜镜映现出来的效果,仿佛无数的人在交媾,武则天和僧怀义都惊呆了,潮水般的激情终于淹没了这一对原本怯弱的躯体。
  终于停了下来。武则天赤裸着身子站起来,我们看见她的眼睑上挂着眼泪。她走到铜镜前,用颤抖的手抚摸镜中的自己,沿着环形的铜镜走动,一边走一边笑起来,越笑越响。僧怀义为她披上外衣,从后面把她抱住,这时,他发现武则天在饮泣。
  皇上,你不止一个人,你看,有那么多人和你在一起。僧怀义指着铜镜中无数的人。    是呵,不止我一个,还有那么多的我,那么多的武则天。
  但,那些全是假的。她说。
  管他是真是假。僧怀义说,你是起先的那一个,你是第一个。
  我是第一个?她问。
  是的,你是第一个,皇上。僧怀义突然朝她跪下:登基吧!
  武则天裹紧衣服,眸子忽然明亮起来。

  电闪雷鸣,雨倾泻而下。雷电疾速照亮了巍峨的万象神宫,也照亮了宫外黑压压的人群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离开,他们全身透湿,雨水浇遍了他们的头和身体,在寒风中发抖。他们仿佛一群麻木而固执的人俑,一动不动地聚集在那里,等待着一个消息。你可以把这些人看作是人,因为他们还会在雨中颤抖;你也可以不把他们看作人,因为他们现在看上去的确不太象人,更象一种器物,没有生命的枯木,干枯的陶人,等等。他们仅有的思维被集中在一种单纯的盼望上--见一见那位“半神体”的人,这就够了。这种隐忍的盼望象黑暗的钩子钩住了他们的心,使它暂时被托住。
  有人将之称作信念。
  终于有人站不住了,晕倒在地上。立刻有兵丁上来把他拖走。
  张昌宗的纹身伤口在雨水的刺激下异常疼痛。他绝望地说,太后不想见我们了吗?她抛弃我们了吗?
  不会的,她不会抛弃我们,她是我们的王,她是我们的母亲。张易之说,我们敬爱她,崇拜她。
  此时武则天正在龙榻上颤抖,电闪雷鸣使她陷入一种奇怪而奥秘的深处,她觉得寒冷,抱着那面人皮鼓发抖。奇异节奏的鼓点在她耳边象马蹄似一路响过去,增添了这个时刻的神秘氛围。她的榻前一左一右站着僧怀义和武承嗣,此刻已变成了人影。一些僧侣在离榻不远的地方诵经,令人晕眩的诵经声浪融入狂暴的雷雨声中,闪电间或能照亮僧侣惨白的脸。
  这些景象在武则天的视域里变幻,由幻视或幻听交织成的异梦中分不清现实和理想的界限。一个女声从遥远处走来,在她的梦中往返:……唐三世后有女主代有天下……唐三世后有女主代有天下……唐三世……类似巫婆发出谣曲般的咒语呼唤着昏睡的神经,又与和尚念诵之声纠缠不清。一个长得好象高宗的老太婆在风雨中提着杖向她走来……她大叫一声,一记响雷过后,武则天听到了雨声,异象消失了。她从床上迅速坐起来,呼吸急促地说:
  谁来了?我听见有人来了!
  太后。武承嗣一曲身说,是睿宗,他来了。
  睿宗?这个忘却已久的名字让她感到陌生。
  她穿好衣服后,情绪稍微镇定了一些。这时她看见了她的儿子--隐居已久的睿宗旦,
在灯光的照映下,这个她久未见面的当朝“皇帝”象一个小尼姑,由于久未见阳光的缘故,他的脸已失去血色,变得苍白了。素食和自虐又使他消瘦,弱不惊风。长期的孤独生涯完全改变了她,使他象一个深夜从坟墓里走出来拜访武后的人。
  深更半夜的,你来干什么?武则天裹紧衣服道。
  儿感到寂寞,出来见母亲。李旦轻声地说。
  你还会寂寞?你好久没出门了吧?
  是的,好久了。
  你看上去象个女人了。武则天莫名其妙地难受起来:你不是打算一辈子不出门吗?
  今天母亲要登基,儿破例了。李旦低头说。
  谁说我要登基?
  天命。李旦提了提长袍,跪了下来,说,儿上表奏请母后顺命安民登基,赐儿姓武。    你为什么这么做?武则天注视着儿子。
  天命。
  姓李不好么?
  姓李不好,要姓武。
  儿子。武则天注视着李旦,叫了一声。你的头发被雨水淋湿了。
  她走过去,用自己的衣服轻轻揽住儿子的头,开始擦试。李旦把她抱住了。
  冷吗?
  母亲。我冷。

  凌晨。
  天放晴了,天边露出晨曦,象血一样美丽。被雨浇了现一夜的人们仍站在那里,他们大概已经麻木了,连颤抖都不会了,仿佛浇铸在那里。广场上出现了奇异的寂静。
  僧怀义望着被雨水洗过的天空,看见数百只赤雀鼓噪于万象神宫殿顶。他喃喃地说:到时候了……
  武则天提起红朱笔,在长长的奏折上写下了一个字:
  可。
  等候在一旁的武承嗣神色都变了,一阵狂喜征服他,他莫名其妙地捡起武后扔下的笔,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武则天望着他东倒西歪的背影,一阵颤抖。她抱紧了人皮鼓,忧伤地敲了两记:通通。
  他说话了。她黯然地对站在旁边的德官说,又把脸转向人皮鼓,低头象注视婴儿:告诉我,你想说什么?
  宫门訇然中开,狂奔而出的武承嗣站在广场黑压压的人群面前,叫了一声,用力把红朱笔投出去,说:
  成了!
  万众欢呼起来,仿佛在梦中被唤醒,狂涛似的声音使地皮都震动了。

  武则天登上那架高大巍峨的车辇时险些摔了一跤,一个人扶住了她。
  你是谁?她问。
  狄仁杰。那人说,鸾台侍郎。
  知道了。她说。
  这真是一台极尽奢华而形状奇怪的车辇,如同通天的塔,武则天就高踞在车上被缓缓推出,那超凡脱俗的巍峨和高不可攀,仿佛不在人间。武则天演出了与当年登皇后宝座一样威严的仪式,但今天更隆重到极处,中国第一位正式改朝登基的女皇帝(也是唯一的一位)、第一位公开宣告自己为“半神体”的“圣母神皇”诞生了。
  当她出现在万象神宫时,宫外的广场爆发雷鸣般的欢呼。武承嗣宣旨:由即日起,唐室废却,新朝代名曰周,改年号天授,天后改称圣神皇帝,王子旦赐姓武。圣旨宣读完毕,诏告大赦天下。
  人们似乎癫狂了,因为万象神宫很高,所以不透过宫门只要你肯仰起脸来,就可以看到她。她高踞在宝座上,也很轻易明 他的百姓,他们象堆积如山的蝼蚁,现在沸腾了,
狂热的声浪几乎把她震倒了:
  圣母!神皇!
  圣母!神皇!
  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从车辇(高可达万象神宫的宝座)平步轻移,终于坐到了万象神宫的中心,一个大佛作为她的背景,衬托着这个妇人。鉴于上一次的教训,宝座面前加了一条防护的铁链。武则天神情古怪坐在上面,象一个苍白的孤老,颤抖的手徒然地抓着铁链,仿佛一个被监禁的人。底下癫狂的群众使她产生一种怪诞的感觉:陌生。
  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万众欢腾、全民鼓噪的声浪中,武则天似乎遁入另一个境界,她好象看见一片旷野,
一个小女孩在奔跑,象她的女儿,她一边跑一边叫:妈妈,妈妈……
  圣母!神皇!
  圣母!神皇!
  在万头攒动中,只有为数极少的人(几十个人)能通过梯子来到她的面前,亲她的脚。
侍从脱下她鞋袜时,武则天甚至笑了一声,因为痒。恐惧战兢的人们依次来到她面前,舔她的脚,舔一回她笑一声,特别是舔脚底的时候。
  圣母神皇,您的脚真香!
  是吗?
  一个男人舔完她的脚,全身狂抖起来,兴奋几乎要击穿他了。他竟不顾一切地站起来,和武则天一般高,手舞足蹈地狂呼:
  我舔到太后的脚了,我舔到太后的脚了!天啦!我太高兴,我不想活了!
  他果然纵身一跃,直通通地栽下去,在空中是坠落的而不是飞翔的。血猛地溅出来。众人的欢呼停留了一刻,立刻恢复了雷鸣般的声浪,这个人的死似乎是一种合乎时宜的壮举,因为用一个小民的性命来宣扬那个妇人的荣耀在人们看来是太值得了,他的死不是轻于鸿毛,而是重于泰山。
  张昌宗来到了武则天的脚下,他如痴如醉地舔着她的脚和脚趾,热泪盈眶,久不离开,象是用他的舌头为她洗脚一般。武则天先是忍不住痒,笑出声了,后来竟导致呼吸急促,脸颊潮红。她这是才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是一个天下罕见的美男人,武则天沉睡已久的欲望在他温热舌头的摩挲下死灰复燃,而至汹涌澎湃,双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张昌宗的头发,觉得一种借尸还魂的感觉如醐醍灌顶,青春又回到了这具老而腐朽的身体上。
  因为太后的抚摸,张昌宗热泪盈眶,他突然掀开衣襟露出胸膛上纹身的太后像,说,天后,你看!
  武则天一看纹身头像,全身如同被电震一样,她看见了另一个自己长在一个陌生男人身上,古怪地打量着她,那头像好象是活的,由一连串细密的伤疤构成,更象一个孤魂影像,异样地注视她本人。游魂脱体的感觉使武则天沦陷了,这具行尸走肉非但没有做成神,却真正看见了鬼,它象一股烟一样从自己身上出窍,飘到这个男人的胸脯上,而她自己则成了名符其实的空心人。一阵晕眩席卷了武则天,她莫名其妙地颤抖起来,嘴角泛出泡沫,手朝张昌宗一推,他差一点掉下去,手紧紧抓住了宝座的扶手。
  天后,为什么推我下去?
  这时的张昌宗在武则天眼里已经幻化成了死去的法音,好象一个鬼的容貌,她要把它推开。躲在佛像后面的两个预备宫役冲出来,藏在宝座后面死死扶住发病的武则天,以免她在大庭广众之中失态,他们的手明显地感觉到了她震颤性的抖动。当然,由于宝座与群众相距甚远,人民从远处很难看清楚圣母神皇的丑陋形态。宫役迅速用一根皮带把病人牢牢地绑在了宝座上,把她固定在那里。
  张昌宗被武后的变态吓得不知所措,因为他分明看见武后尿失禁,尿水不成体统地溅出来,浸湿了龙袍,并且下滴,似乎还有大便的臭味。
  这时一个宫役严肃地对他说:你跟我来。
  他把张昌宗领下去了。
  武则天苏醒后,想站来,突然觉得行动不便了,这个被缚的病夫疲惫不堪地注视着黑压压的群众,说,我累了,我要回宫了。
  狄仁杰出现在她身边,他帮武后解开了皮带。天后,圣母神皇,今天,天下姓武了。狄仁杰说。_  _
--待续

0

阅读 收藏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